水渗进沙地,塌陷的小坑边缘微微下陷。叶婉儿蹲下身,指尖触到泥土表层,竟有一丝温意自掌心传来,像是地下有脉搏在跳动。她没出声,只是凝神片刻,才轻道:“这地方……还在呼吸。”
陈智正将防水袋塞回行囊,闻言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那处洼地,眉头微蹙。方才潮退时分明是死寂一片,连海风都带着尘埃落地的疲惫,可此刻那片泥沙却隐隐透出活气。
憋宝人已合上铜炉盖子,听见这话,缓缓起身走来。他从炉底捻起一撮残灰,屈指一弹,灰末飘落坑中。刹那间,青光一闪即灭,如同夜雾里掠过一道萤火,转瞬消融于土。
“地脉未死。”憋宝人声音低沉,“邪门也未彻底闭。”
风掠过岩台,吹动三人衣角。谁都没再说话,但空气里的停滞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之前那种刚靠岸时的虚脱与茫然,似乎随着这一抹青光悄然退散。
陈智终于直起身,目光从远处海面收回,落在两人脸上:“歇够了?”
叶婉儿站了起来,拍去裙摆上的细沙。她没有回答,只将围巾重新系紧,绕颈两圈,末梢掖进衣领。这个动作让她肩头绷了一下——雷种尚未完全归位,每一次调动灵觉都会牵动旧伤。但她眼神清明,像是一池浊水沉淀之后,露出了底下的石纹。
“心歇下了。”她说,“脚还热着。”
憋宝人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铜炉,炉身斑驳,香尽灰冷。他轻轻摩挲炉壁刻痕,那是三代人走山过河留下的记号,如今一半已暗淡无光。片刻后,他开口:“不能停。只要地气未绝,封印就只是缓刑。我们放下的不是刀,是火种。”
陈智没接话,而是走到高岩边缘,俯视脚下滩涂。断裂的木桩插在泥中,废弃渔网缠绕其间,像某种远古生物的骸骨。他的手指无意识抚过肩伤,纱布下的皮肉仍在发烫,那是怨灵匣残片反噬留下的烙印。
“接下来去哪儿?”叶婉儿忽然问。
这句问得极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静湖。陈智回头,憋宝人也抬起了眼。
“我们闯过鬼门,走过海渊。”叶婉儿望着内陆方向,山影在暮色中连成一线,“难道就此收手?下一个险地,不该由命运推着走,而该由我们选。”
陈智沉默片刻,低声说:“丰都之下有阎罗殿,狐仙庙通幽冥,这些都有迹可循。若要再寻一处同等量级之地……怕是得深入古修遗迹。”
“我有一张旧图。”憋宝人从内袋取出一张泛黄草图,边缘焦黑,中间一段被红笔划断,“标记过几处‘断脉’之山——灵气中断,人迹绝踪。其中一座,就在终南。”
叶婉儿接过图,指尖顺着那条被划掉的路线滑过。“为何是终南?”
“三清道统发源地之一。”憋宝人答,“千百年来隐士辈出,更有‘洞天福地’之说。若真有遗世秘境,必藏于此类灵山。”
陈智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忽然一笑:“既然门关不住,那就去找扇更古老的门。”
夜色渐浓,星光浮现在天际。三人围坐的位置没变,但气氛已然不同。先前那种劫后余生的沉重被一种缓慢复苏的锐气取代。他们不再只是逃出生天的人,而是重新握住了主动权。
叶婉儿将草图递还,袖口擦过炉身,带起一丝微响。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行囊中取出那枚铜钱。它始终温热,贴身存放多日未曾冷却。此刻在月光下,表面纹路隐约泛出一层极淡的金晕。
“这东西还在回应。”她说。
憋宝人伸手示意,她将铜钱递过去。他用拇指摩挲边缘铭文,又凑近鼻端轻嗅,随即点头:“信物未失效,说明秩序仍在运转。我们仍是‘知情者’,也是‘守门候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