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薛小凤搁在桌上的手才缓缓动了动,指尖在桌沿蹭了蹭,带着股子沉滞的劲儿。
她顺着桌沿慢慢直起腰,脊梁骨咯吱响了一声,
抬起头时,目光慢悠悠扫过底下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闷不吭声的儿女,
嗓子眼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透着股子吃力:
“我知道这事儿惊着你们了,换谁听了都得懵。
可这不是瞎话,是板上钉钉的真事儿,压在我心里几十年了。
我本来的打算是,等我临了的那天再告儿你们,
可如今这情形跟以往不同,有些事啊,不得不提前说明白了。”
她说话的工夫,底下几个子女就陆续抬了眼,眼仁儿里全是诧异,连带着身子都绷紧了。
等听完这话,棒梗先是愣了愣,喉结上下滚了两滚,语气倒是试着沉住气,
可眉头拧得跟打了死结似的,那点困惑压根藏不住:“妈,您这话……是真的?
我爸他……敢情我干爹才是……那我们这些年……”
他这几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没一句完整的,可屋里的人谁都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合着就是,亲爹不是亲的,干爹才是正经亲爹?
那他们这么些年受的那些白眼,全是白受了?
要知道,亲爹就住在一个院里,可他们姊妹几个从小到大,
没少被街坊邻里戳脊梁骨,被同龄的孩子追着骂“没爹疼的野种”。
被人这么糟践,那滋味儿,甭提多难受了。
棒梗说完,直勾勾盯着薛小凤,俩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其他几个人眼神里也带着同样的疑惑,一个个定定地瞅着她,
连大气都不敢出,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其实说实在的,亲爹不是亲的、干爹才是亲的这事儿,
对他们来说倒算不上难接受,反倒算是件好事。
毕竟亲爹活得好好的,身体还倍儿棒,他们总算不再是没爹的孩子了。
至于原来那个爹贾东旭,棒梗和贾晨至少见过,多少还有点印象。
俩闺女就可怜了,贾东旭走那会儿,贾当才两岁,能有什么记忆?
贾槐花当时还在薛小凤肚子里,更别提了。
薛小凤把儿女们脸上的埋怨都看在眼里,也听出了棒梗话里的委屈,
她嘴角牵了牵,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又低了几分,
带着点无奈的沙哑解释道:“你们这是怪我没早说?可这事儿,当年能摆在明面上说嘛?
甭说当年就把这事儿摆明了,贾东旭和他娘贾张氏知道了,
不得把咱们母子赶出家门,甚者打死?
就说街坊邻里知道了,我还怎么抬头做人?
光那吐沫星子,都能把咱们母子淹死!”
薛小凤的话音刚落,屋里又静了片刻。
贾晨指尖转着桌上那只缺了个小口的搪瓷茶杯,
杯沿在桌面磨出轻微的滋滋声,磨得人心里发慌。
他抬眼看向薛小凤,语气里带着点迟疑又好奇的追问:
“那,那当年您是有家的人,又是咋跟我干爹掺和到一块儿的?”
这话问出口,其他几个子女立马支棱起耳朵,眼神里的疑惑更重了,
齐刷刷盯着薛小凤,就等她给个说法。
薛小凤垂了垂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上的木纹,抠得指腹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