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词,此刻显得有些空泛。什么样的“真相”?何种“公道”?怎样的“秩序”?
他继续向下沉。
穿过情绪的浪潮,穿过理性的架构,触及到某种更原始、更本真的“意绪”。
那是一种……对“不应如此”的天然拒斥,混合着一种对“本该如此”的朦胧向往。
拒斥什么?拒斥强者可以随意定义历史,拒斥罪恶能在黑暗中滋长并安然无恙,拒斥无辜者的血泪被轻易抹去,拒斥“为什么”永远得不到回答,拒斥天地间存在那么多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的“谜”与“冤”。
向往什么?向往善恶有报不再是奢望,向往历史如镜可映真容,向往律法如尺能量天下,向往每一个“为什么”都能找到它的“因为”,向往这片天地,能更“清爽”一些,更“明白”一些。
慢慢地,一个画面,或者说一种“感觉”,在他心灵最深处浮现、清晰——
那不是一个具体的天庭胜景,不是一个人人成圣的乐园。
那是一种“状态”。
一种三界运转的“状态”。
在那个“状态”里,或许仍有争斗,仍有私欲,仍有罪孽发生。
但是,任何罪行都无法彻底隐藏于黑暗,任何扭曲都无法长久蒙蔽众生,任何不公在发生后,都会有一条清晰、有力、不被阻挠的路径,通向揭露、审辩与裁断。
历史忠实地记录一切,不为任何人粉饰。
律法平等地衡量一切,不为任何权贵弯曲。
人心深处,对“暗箱操作”、“不了了之”、“历史谜团”有着天然的警惕与不信任,因为那不再是常态,而是需要全力去追查、去厘清的“异常”。
在那个状态里,最大的恐怖,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未知的罪恶”和“被篡改的过去”本身。因为前者可以对抗,而后者,侵蚀的是世界的根基。
“迷案”……
这个词,突然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
是的,迷案。那些尘封的、无人追问的、或被刻意引导成“意外”、“悬案”的事件。通明殿星图篡改案是迷案,五曜星官陨落是迷案,甚至更久远的历史中,还有多少这样的“迷案”?它们像一颗颗毒瘤,潜伏在时间的血肉里,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让历史变得模糊,让正义无从落脚,让后来者行走在一片真相不明的迷雾中。
他想要一个……没有“迷案”的世界。
不,不是天真地相信罪孽会绝迹。而是,让“迷案”本身,成为这个天地运行体系中,最不被容忍、最需被全力消除的“错误”与“污点”!让“制造迷案”成为最重的罪!让“破解迷案”成为最高的义!
让阳光照进每一个角落,让史笔写下每一行真实,让律法的网严密到罪恶无所遁形,让人心的秤公正到冤屈自有回响。
到那时,或许仍有罪行,但再无“迷案”——因为从那一刻起,真相本身,便是悬在一切罪恶头顶最锋利的剑,立在所有生灵心中最坚固的墙,刻在历史长河中最不可撼动的锚。
这,就是他穿越所有具体恩怨、超越眼前困境后,灵魂深处最真实、最炽热的渴望。
杨十三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再无片刻前的迷茫与挣扎,只有一片如同雨后晴空般的澄澈与坚定,以及一种近乎神圣的、温和而磅礴的光芒。
他抬起头,迎向老者那深邃探究的目光,也仿佛透过老者,望向这九十九座功过碑所象征的、被记录与被掩盖的漫长岁月,望向碑林之外,那浩瀚而真实的三界。
他没有慷慨激昂,没有引经据典,只是用最平实、却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愿,三界再无‘迷案’。”
第一句话落下,老者虚影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整个碑林的空气,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杨十三郎的话语在继续,平稳,却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力量,缓缓铺开他心中的终极图景:
“并非天真,信罪孽永绝。而是愿这天地间——”
“律法清明,无隙可钻,无暗可藏。” (一座石碑上的“法”字铭文,微微一亮)
“史笔如镜,无尘可染,无字可伪。” (又一座石碑上,“史”字流转辉光)
“人心有畏,有尺有度,知暗不可为。” (“心”字在数座碑上同时泛起微芒)
“让一切罪行为阳光所照,无所遁形。” (碑林上方的淡金光雾,似乎明亮了几分)
“让一切审判经得起万灵直视,无有冤屈。” (无数石碑上,代表“正”、“直”、“公”的铭文依次点亮)
“让一切历史不被篡改,成为后人真正可鉴之镜。” (“鉴”字在一座核心石碑上大放光明)
他的声音逐渐升高,不是怒吼,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将心中至愿镌刻于天地之间的郑重:
“到那时,或许仍有罪行,但再无‘迷案’——”
最后,他斩钉截铁,为这终极理想落下注脚:
“因为从那一刻起,真相本身,便是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墙,最不可欺的天道!”
“这,便是我杨十三郎,穿越生死,历尽劫波,心之所向,魂之所求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