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子时。
混沌裂隙中,杨十三郎睁开眼。
洞天外已无流光——镇岳司的搜索网在一个时辰前掠过这片区域,未能发现这处被千机君以空间褶皱隐藏的缝隙。但安全只是暂时的,最多再有两炷香时间,下一波搜索就会折返。
是时候了。
杨十三郎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之物:腰间挂着卷帘老吏的玉简,怀中是那一丁点的玉液天香和万象钥,袖中藏着三枚留影玉简——一枚记录残卷洞异常,一枚记录潜入路径,最后一枚空白,留给未知的变数。
“师弟,通明殿外围阵法已进入月满共振期。”
千机君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平静无波,“三百六十面阵旗的灵力流转会在子时三刻达到峰值,届时所有探测阵眼会有万分之三息的迟滞。那是你唯一的窗口。”
“辩伪镜呢?”
“复位间隙已精确校准:子时三刻又七分,持续十分之一点三息。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一息。”
杨十三郎点头,深吸一口气。
眉心处,那股风神之眼残留的灼痛感仍在隐隐搏动。他压下不适,将灵力流转全身,肌肉、骨骼、经脉在瞬间调整到最佳状态。
源自天庭瑶池的飞天神技乃三界最精妙的身法。
杨十三郎虽没有修炼至巅峰,一息之间可穿梭千丈。但他要的不是距离,是精度——完全可以在十分之一点三息内,完成三次折转,避开辨伪镜的镜光。
“走。”
话音落下,洞天裂隙无声开启。
杨十三郎化作一道几乎不存在的虚影,融入混沌乱流。他没有直接冲向通明殿,而是沿着一条曲折的路径,借乱流的遮蔽,如一片落叶飘向目标。
通明殿在视野中渐渐清晰。
那是一座巍峨得令人窒息的殿宇,九重飞檐刺破混沌,每一重檐角都悬挂着青铜编钟。此刻,三百六十面阵旗在殿周缓缓旋转,旗面上的符文流淌着暗金色的光。在月满之夜的灵力潮汐中,那些光正在以一种玄奥的节奏脉动。
杨十三郎停在殿外百丈处,藏身于一块漂浮的残骸之后。
他盯着那些阵旗,在心中默数它们的节奏。一、二、三……当第七十二面阵旗转到正北位的瞬间,所有阵旗的灵力流同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顿挫。
就是现在!
虚影掠出。
没有破风声,没有灵力波动,甚至连空间的涟漪都被压缩到最小。杨十三郎如一道真正的影子,贴着阵旗灵力流的缝隙,在万分之三息的迟滞窗口内,穿过了通明殿最外层的大阵。
眼前是残卷洞的入口。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侧门,开在殿基北侧的阴影里。门是厚重的玄铁铸成,表面布满锈迹,仿佛数百年未曾开启。但杨十三郎能看见——不,是能感应到——门缝里渗出的、混杂着陈腐墨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怨念的气息。
他落在门前,没有立刻动作。
因为门前的空地上,悬浮着那面辩伪镜。
镜面如古铜,边缘缠绕着藤蔓状的符文。此刻镜面平静,但杨十三郎能感觉到,镜中沉睡着一股庞大而冰冷的力量——那是三千年来所有潜入者被炼化后残留的怨念,是这面古镜真正的“镜灵”。
他在等。
等子时三刻又七分。
等那十分之一点三息的复位间隙。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殿外的编钟忽然齐齐一震,发出低沉悠长的鸣响——子时三刻到了。
杨十三郎全身肌肉绷紧。
镜面开始泛起涟漪。
第一圈涟漪荡开时,他动了。
不是向前,而是向左横移三步——那是卷帘老吏玉简中记载的、辩伪镜灵力扫描的盲区。几乎在他落脚的瞬间,一道无形的镜光扫过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第二圈涟漪荡开。
杨十三郎向前踏出一步,同时身形下压,如灵蛇般贴地滑行。镜光从他头顶掠过,带起的劲风吹动了他的发梢。
第三圈涟漪——最后一圈,也是复位开始的瞬间。
就是现在!
瞬影发动。
第一次闪烁,他出现在镜面左侧三尺,这里是镜光回流的起始盲点。镜面中的涟漪在这一刹那出现了极其微小的迟滞——万卷共鸣的共振,让复位间隙延长了那宝贵的零点三息。
第二次闪烁,他横跨三丈,出现在镜面正前方。镜中的倒影在这一刻模糊了,仿佛水面被投入石子,破碎又重组。
第三次闪烁,也是最后一次。
他化作一道真正的虚影,穿过镜面与玄铁门之间的缝隙——那缝隙不足三寸,在镜光重新凝聚前的最后一瞬,他侧身挤了进去。
身后,镜面恢复平静。
镜中倒影重新清晰,映出的只有空荡荡的殿前空地,和那扇紧闭的、锈迹斑斑的玄铁门。
门内,杨十三郎背靠冰冷的铁门,缓缓吐出一口气。
冷汗浸透了内衫。
刚才那三次闪烁,每一次都是在生死边缘游走。哪怕慢了千分之一息,哪怕算错一寸距离,此刻他已经是镜面上又一道扭曲的人脸。
但他进来了。
残卷洞的甬道在眼前延伸,深不见底。两侧是高耸至穹顶的书架,架上堆满了破损的玉简、泛黄的纸页、甚至还有刻在兽骨上的古老文字。那些书页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杨十三郎没有立刻前进。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留影玉简,注入灵力。玉简发出微光,开始记录周围的一切——灵力残留、空间波动、甚至那些书页翻动时带起的细微气流。
然后他听到了。
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