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泉镇,旧名灵泉镇,曾是一方繁盛之地。
镇名得自镇中一眼终年不息的灵泉,泉水晶莹,蕴着淡淡灵气,滋养得方圆百里水土丰饶,草木葱茏。
那时节,镇门虽也是顽石垒砌,却远比今日高大齐整,门楣上“灵泉镇”三字古拙有力,往来行人商旅络绎不绝。
镇中屋舍俨然,街市熙攘,皆因这灵泉不仅惠泽本土,更传闻其水源深处,与传说中金母园圃的遗泽隐隐相通——虽无人得见仙圃真容,但那泉水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灵韵,总被视作神迹的余荫,引得不少慕道寻仙之人也常在此驻足。
那时的镇民,脸上多有光彩,眼中怀着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与感念,只道是得了上苍几分眷顾,日子过得安稳而富足。谁又能料想,这依托灵泉而生的繁华,有朝一日,竟会因泉枯而尽数凋零,连那“灵泉”之名,也成了不堪回首的旧梦,最终“灵”变成了“枯”,一字更替,道尽沧桑。
此刻枯泉镇那由枯木和顽石垒砌的低矮镇门,成了一道隔绝希望与现实的分界线。当戴芙蓉搀扶着昏迷的杨十三郎,拖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镇口时,早已闻讯聚集而来的镇民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无数道目光,带着从期盼到惊愕,再到难以置信的恐慌,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几个时辰前,金母旧圃方向传来如此大的动静,镇民们心里惧怕,但也翘首以盼……
人群最前方,老镇长拄着拐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敢问仙师,灵泉……”
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几个孩童原本雀跃的神情僵在脸上,不解地看着大人们骤然苍白的脸色。
戴芙蓉停下脚步,将杨十三郎的身体稍稍扶正,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她抬起眼,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写满渴望与恐惧的脸,喉咙有些发干。
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击碎这些人最后的幻想。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镇民的耳中,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沉痛:
“旧圃……并非灵泉自然枯竭。”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安的低语像风一样掠过。
戴芙蓉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
“那里……是一座上古邪阵。灵泉……是被那邪阵,生生抽干、逆转了。”
死寂。
彻底的死寂笼罩了镇口。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老镇长踉跄一步,若非拐杖支撑,几乎要瘫软下去。他浑浊的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绝望。
“不……不可能……”一个妇人喃喃着,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我的儿啊!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是这样!”
这声哀嚎如同点燃了引线,压抑的绝望和悲恸瞬间爆发开来。
有人失声痛哭,有人瘫坐在地,目光呆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更多的人则是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刚刚听到的残酷真相。
希望,如同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琉璃盏,在这一刻,彻底粉碎。枯泉镇上空,最后一丝微光,似乎也随着这个消息,湮灭无踪。
镇口的绝望与悲恸,如同化不开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镇民的心头。戴芙蓉看着眼前几近崩溃的人群,心中不忍,却知此刻必须将利害言明。她与几位尚存一丝理智的老者交换了眼神,示意他们安抚众人,随后便与几乎站立不稳的老镇长,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位镇中宿老,一同回到了镇长那间简陋却整洁的石屋。
石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哭嚎,却隔不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