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你方便说的话,我很愿意听,虽然不一定帮得上忙。”
“许,”Ken沧桑的一张脸上呈现天真的倾诉欲,“你真好。”
参观的差不多,Ken带许清荎从后门出去,绕过一大片草坪,去往他的办公室。路上,Ken用着不太连贯的中文表达,“许,我有很多的担心,不知道是对了,还是不对。你知道的,以前,我只管做出来,英国皇室和荷兰公爵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厚厚的笔记本里都有记下来。可是现在,熟悉的客户在变,少了,也有很多新的人喜欢,我知道这是好事。但是,他们很急,春季,秋季,发布,每个季节都要有主题,还要……”Ken很可爱地掏出小本子,查了查,“噱头,是这个词吧,我用的对吗?”
许清荎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Ken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喜欢学习的,我也在配合,我的师傅们很辛苦。但是,好像总是不够,我们很慢,我也想又新鲜又很快,但是那太难了。太难了,你知道吗?”
“我明白一点,”许清荎安慰他,“转型的过程中总会有困惑和阵痛,我的意思是,你们有你们的坚持,市场化有市场化的需求,要有磨合的过程。”
Ken听懂了大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我想,是我太固执。比如,我之前得到了一张图片和一小块样品,非常喜欢,想要用在新产品上,但是找不到工艺出处。我打算去一趟东部,我和Thoas吵了一架,他不支持我,他说我不支持他。可是,当初他父亲之所以传给我,是因为我专心,我不偷懒,我想要进步。”
Ken的苦恼许清荎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他在不少战乱的国家中见过那些坚守着自己祖业的执着者。很多人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坚持着自己所坚持的信念,可能是一栋古宅、一项技艺或是一个希望,他们衡量取舍的价值观,与现代快速消费时代的社会格格不入。很难简单地一言以蔽之,谁对谁错。
“Ken,”许清荎说,“换个角度,可能你们都没有错,只是在某个阶段,哪件事更重要。”
Ken思索片刻,眼睛亮了亮,“许,你很会开导。”
说着话,就到了Ken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但跟商业中心写字间里标准的布置大相径庭。Ken是艺术家是工匠,他工作的地方更像是小型工厂。助理在外间,替他分类归纳整理图纸和样品。他在里间,中间一个超大的工作台,台面上有原材料、有玩偶、有地毯色板、有挂件……四周遍布柜子和一个个小展台。
“这里边是勋章,很多国家的。”Ken继续领着许清荎在他的地盘上绕,“这里是手录的秘籍画册,每一代师傅都留下很多。这个,”他指着小展台上玻璃罩子里的手办,“是摩纳哥亲王给他的孩子定制的,王子长大以后捐出来做慈善拍卖,我的师傅买回来。还有,那个也是拍卖会上买回来的,不过不是我们的,”他朝许清荎眨了眨眼睛,“是陆的,他很宝贝,我要研究上边的染色,他借给我。”
许清荎走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乱了一隅。他确认,眼前这个类似古希腊手工工艺的古董酒杯他从来没见过,他见过的不过是超市家居售卖区有几分神似的仿制品而已。他记得那是他逃晚课的一个寒冷冬日,两个人在校门口吃过麻辣拌,偷偷牵手溜到市中心的商场消食。许清荎很喜欢逛卖家居用品的展区,他看商品,陆野看他。他只是在那个造型特殊的杯子前边多瞅了两眼,陆野就要拿起来结账。
“四百多块钱买个杯子,你烧包了?”许清荎抢了下来。
陆野平时并不乱花钱,虽然他现在不缺钱。“难得你喜欢。”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
“我有买个杯子的钱。”
“等你自己赚了再说。”许清荎拉他往外走。
陆野也没说什么,只是之后一个礼拜抓不到人,然后突然放学跳出来,当着反应不过来的陈果的面把许清荎拖走。
“你干嘛?”许清荎一见他就憋不住乐。
“带你去买杯子,”陆野呵着气,晃了晃手里的现金,“我赚的。”
许清荎诧异,“你怎么赚的?”
陆野嘚瑟:“保密。”
可惜,他们再过去的时候,那只杯子已经被人买走了,没有存货。
陆野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后来用木头刻了只小猪代替,送给许清荎做圣诞节礼物。
许清荎正回忆着,Ken朝大门口招呼了一句,“你怎么来了,陆呢?”
陆野的助理赵晓宇一脸匆忙地朝主人点了点头,径直往里走,直到看见许清荎面前的物件。
赵晓宇蓦地站定,“陆总让我来问问,两位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Ken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我没问题,许,你呢?”
许清荎转过头觑着赵助理,问这样的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明明就是来毁尸灭迹的,骗鬼呢?
他似笑非笑,“赵助理,请问这玩意是你老板多少钱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