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头吗(1 / 2)

你不回头吗

散兵终究还是后退了半步。

但是他不会承认这是因为恐惧或是谨慎,神造人偶的出身,愚人众第六席的实力,即将在须弥教令院造神计划中登顶神位的未来正机之神……这种种称呼足够支撑起散兵的自信和底气,他傲慢,但也的确是因为拥有趾高气昂嘲讽一切的傲慢底气;所以当散兵注意到自己居然因为对方简简单单的一个睁开眼睛就后退半步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比刚刚认出天狗时还要难看。

他不否认先前那一次梦中的踏鞴沙确实是令他印象十分深刻,此时展现出类似于梦中梦的须弥教令院也的确非常精致完美,连他都察觉不出半点破绽;但是应该也就是到此为止了……愚人众的第六席冷笑起来,他先前所有的警惕心都来源于自身对情况的不了解,以及突然察觉到这场梦中梦时的猝不及防,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接下来要百般小心的绝对不应该是自己,而是这场梦中梦的真正主人才对。

看那位天狗将军的反应,所谓的梦境之主极大概率应该就是他旁边那位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女孩了。

既然是梦,那么更加不需要顾虑所谓的课堂规矩,如果说之前的散兵还会有些下意识地尊重课堂秩序,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行动的话,那么他现在看起来就是很想直接走过去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偶的木屐踏出一步,讲台上合起厚重书本落在桌面上的声音却又恰到好处的压住了他迈出的第一步,那位教授满意的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学生,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抓着头发慢吞吞坐起来的少女身上,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睡得还好吗,阿娜尔小姐。”

阿娜尔依然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她慢慢打了个哈欠,然后才很疲惫似的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垂着脑袋怏怏道: “不太好,教授。”

寻常人趴着桌子睡醒是通常会下意识揉着后颈颈椎的位置,女孩却很自然地揉了揉自己的喉管和动脉,细细抚摸着完好无损的皮肤,旁边有人似是隐隐瞥了一眼,但仍然保持着一言不发的安静。

“哦,那听起来可真可怜,如果睡不着的话,也许你也可以试试看看星星打发一下时间。”被她称作教授的男人落在散兵眼中其实是个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家伙。不只是他,包括这教室内的其他人都是如此,唯一称得上显眼的对象,不算上之前见过一次且颇为印象深刻的天狗将军,那么也就只剩下了那名金发的少女。

奇怪的家伙,奇怪的梦。

散兵抿起嘴唇,有些无法理解梦中课堂上讲授的内容。

一边提示夜晚行走不要擡头,一边却又要她去试着看看星星。

……该不会是疯子吧

无论是课堂上的教授还是这复现课堂环境的梦境之主,感觉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教授说完这句话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教室内的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起身,准备离开这件教室。

散兵看着他们,包括那名教授。

是普通的脸。

但也是某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普通。

明明拥有清晰完整的五官,衣服细节也都是足够清楚,可哪怕他们就站在散兵的面前,说说笑笑着与他擦肩而过,他也没有办法对这些人留下半分鲜活的印象。

很奇怪吗

理论上其实不奇怪的。

一个人的一生不知道会有多少次与旁人的擦肩而过,哪怕身处人群之中摩肩擦踵,被拥挤的人流挤压着强制分享彼此的体温和衣服的触感,大部分也很难对身边的路人产生什么深刻的印象;可也许是因为对梦产生了好奇心,对梦境课堂的细节有些无法理解,神造的人偶难得选择认真观察课堂上包括讲师在内的所有人,他们站在自己的面前,面带微笑,脚步轻快,人偶对自己的记忆力和观察都有着远超常人的自信,可他认真看了,认真观察了,面前的人影仍然只是一个又一个地掠过眼前,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

一样的普通,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行动模式,一样的气息,一样的频率。

分明这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分明他才是那个非人的人偶,分明他才是那个不一样的存在——

人群与他擦肩而过。

小小的教室,永无尽头的走廊,传来的却是如潮水般不曾停止的人群和脚步声,呼吸,笑声,各自谈论之间的窃窃私语,一切的不同却都恰到好处的融为了这偌大洪流的一部分,散兵从一开始的固定站稳脚步渐渐变得有些趔趄起来,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了,同化的体温让他的脑子思考的速度变得缓慢,绷紧的肌肉也开始渐渐软化,独自站着好麻烦,继续思考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就这样放松身体,在彼此的协同之下,他可以进一步放缓自己绷紧太久的神经……

这么坚持是在做什么呢

像是一滴水融入海洋,又像是随着浪潮卷起的泡沫,逆流而上是那么痛苦的事情,接下来只需保持与大群的同调就好——

他忽然好像无法完整独立思考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了。

少年脚步踉跄,目光茫然,正当人偶尚且清醒的意识马上就要被那吞没自身存在痕迹的“人群”冲散时,阿娜尔的声音在此时正巧响起,她慢慢走到门口,转头看向了站在人群之中的人偶少年。

“哎呀”

她露出个堪称灿烂的笑脸,很愉快地问了一句: “你那里来的,家人”

散兵: “……”

散兵: “…………”

刚刚还神色恍惚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倏然就沉了脸,看着阿娜尔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好看。

“谁是你家人!”

少年咬牙切齿,面沉如水。

“哎呀这答案很明显啊,自然是你嘛。”

女孩却是笑容惬意,一脸的兴致盎然。

“不要那么拘谨嘛家人。”阿娜尔笑嘻嘻的,煞有其事地安慰起来: “怎么就不是呢如果你不情愿的话,怎么可能会来到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此时的散兵动作受制于人,看他的表情说不定会马上就冲过来和阿娜尔打一架。

梦境之主满不在意地耸耸肩,相当悠哉的站在人流之外,笑眯眯地靠在墙边看着他。

她先前很努力的控制了自己身体愈合的速度以及死亡的速度,原因说简单倒也简单,不过就是因为肉身的死亡会导致意识回归大群,复活不难,难的是重新恢复清醒的同时还需要保证自己仍然会使用先前的身体,这是个相当麻烦又不好梳理的过程,伤势太重的话倒是可以依靠大群分摊伤害,可惜她自己自顾自跑了那么远,接下来无论稀释到何种程度都会引来龙蜥的不满和愤怒,更不用提死后会失去理性掌控的意识——

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她不得不真的死一次就是了。

解读提瓦特的禁忌知识自然是无人可求的,好在犹格·索托斯相对而言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好脾气的类型,给祂东西就收,东西凑不够自己也能单独要,向他索取知识与智慧的报酬大多也都是当场慷慨赐予,不用特意等什么吃饱了饭或是心情好的时间,在这个基础上还得是赌命尝试能不能成功……

总而言之,阿娜尔召请无名之雾解读谜题的时候已经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其中包括了自己死后的意识必然会回归大群,察觉到死亡真相是龙蜥难以遏制的暴怒和后续一系列的现实麻烦,但是一位陌生的“外来客”

甚至不算是进化的同族或是什么新生的后辈……

严格一点来解释,只是被大群的血脉成功“侵蚀”的某个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