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的开始
怎么可能不怕呢。
怕死了。
阿娜尔默不作声地想。
但是她的害怕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是能阻止这些鹤观人一意孤行的疯狂献祭,还是拦住暴怒的雷鸟不要把她这无辜可怜的路过外乡人与本地人一视同仁;她是能拦住乖乖躺上祭台的阿瑠,还是能说服这位面带微笑的无名人
想都知道根本没可能啦。
当血色雷霆穿透血肉夺走意识的那一刻,阿娜尔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淡定——
虽然她的确有在想雷鸟先前和她说的那句要她帮个忙是要做什么,当然,那句神爱世人的提醒好像也很有用,但是理论上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阿娜尔的情绪很稳定。
心有不甘和满心怨怒什么的太夸张了,无论是神明还是雷鸟都没有和她约定过任何东西,何况就算真的说好了最后说话不算话又能怎么样呢
少女做好了对方单方面毁约的准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她在海滩上重新睁开眼的时候,躺在细沙上的阿娜尔听着潮涨潮落的海水声,忽然觉得情况可能没有她最初想象的那么糟糕。
……当然,也可以是比想象得更加糟糕。
——她明明应该已经在雷鸟的怒吼中死去,却在这里被迫再次苏醒。
是重生,还是轮回
阿娜尔躺在沙滩上,她想起自己先前坠海的经历,想起被龙蜥吞咽的血,想起海洋深处的呼唤,想起那些诡异的亲近。
说起来,她是不是到这儿这么久都没听到那些熟悉的呓语声
这本来该是个正常的事情,但是放在她身上和这个时间段,便又显得没那么正常了。
她想了想,爬了起来。
身后没有稻妻的七天神像——意料之中的事情——阿娜尔在附近转了一圈,用石头和贝壳在身边摆了个极具标志性的图案,然后她拍拍自己的衣服做了个深呼吸,擡脚走了大海。
海水没过了她的膝盖,她没有听到风中的呓语。
海水没过了她的腰间,她没有听到雷鸟的雷霆。
海水终于吞没了她的头顶,顺着呼吸涌入肺腔,她开始感受到了久违的溺水窒息的痛苦,没有声音,没有海浪,没有龙蜥——
有的只是和被血色雷霆贯穿那一刻一模一样的空白。
但是这一次的过程足够漫长,漫长到她可以听清体内那些最细微的声响。
海水顺着口鼻涌入体内,她的肺腔被一遍又一遍地裹入窒息的地狱,又在无尽的海水中反复痉挛收缩,像是被剥离出母体胞宫的胎儿,尚未来得及迎接第一口新鲜的空气,便再度被迫溺毙在冰冷的黑暗之中。
阿娜尔终于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与窒息的地狱,她感到熟悉的空白和失去掌控的意识——她应当死了,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却又已经回到了那片海滩上。
——神爱世人。
她想起那句煞有其事地提醒。
本该摆放着贝壳和石块的位置空无一物,她慢慢抚摸过自己的喉颈,仿佛呼吸间还带着海水的腥气。
神爱世人。
爱你妈个头。
少女维持着那个躺在海滩上的姿势,心平气和地想。
大概又过了一会,她终于从沙滩上慢慢起身,被海水反复打磨冲刷的雪白细沙沾满了头发,有种粗糙又沉重的垂坠感,阿娜尔随意抓了抓就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摸到先前被雷电洞穿的痕迹。
然后她爬起来,往回走,走向之前鹤观人准备祭祀的方向,雷鸟对她说你既然理解我的愤怒就要去做一件事——显而易见的答案,抚平雷鸟的愤怒,阻止一场惨案的发生。
雷鸟不在乎善恶,不在乎鹤观,不在乎人类,她只在乎死去的阿瑠,动物的思考一向简单直白,哪怕是魔兽也不例外。
如果只是要报复鹤观人就足够发泄怒火的话,那么雷鸟已经完成了这个步骤。
*
她这一次没有和先前两次一样,等到阿瑠出现后才来到祭场,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唯独阿瑠不在,其余人的脸上带着悲伤和压抑,他们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直到她这陌生的外乡人的突然出现,纷纷露出了惊愕不解的表情。
阿娜尔简单扫视一圈,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之前那个笑容格外爽朗又愉快的年轻人。
“你是谁”
鹤观的祭祀,那位先前被阿瑠唤作又爷爷的高瘦老人此时的态度勉强称得上客气,但仍十分谨慎地看着陌生的巫女。
阿娜尔歪歪头,想了想,露出一抹笑容。
“我追随雷鸟的踪迹来到这里,”她双手叠放身前,学着先前在稻妻看过的巫女一般,冲着鹤观的祭祀俯身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少女举止端庄,笑容和善,很好脾气的说道: “是这样的,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某种意义上也没什么和你们处好关系的必要,所以我们干脆直接一点,直接说重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