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 “……”
意料之中的,少女露出了扭曲且绝望的表情。
“所以还是先解决最着急的问题吧,无论是你的论文,还是北斗船长担心的问题,亦或是死兆星号现在最亟需处理的麻烦,总归细说起来都差不多是一样的,”万叶温声嘱咐道, “你自己把绳子系好,我现在去和大姐头解释一下。”
“啊对了。”
在阿娜尔开始乖乖往腰上比划绳子的时候,已经走开几步的枫原万叶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对着她额外补充了一句: “下次不用叫万叶先生这么客气的,我还是更喜欢正常叫名字的感觉。”
这有必要单独提一句吗
阿娜尔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点了头。
“好。”
*
有关这“小小”的请求,北斗只是抱着手臂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和不远处耐心等候的阿娜尔,意外地没有拒绝。
少女距离偏远,并没有听到更细节的交谈部分,她只是看着万叶在不远处忙忙碌碌做好一切准备,最后扶着她走上小船的时候,阿娜尔看见其他人忧心忡忡地目光,也看到万叶神色淡定,到了这一步也只是在认真检查自己腰间的绳索,不由得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哦。”
“没什么。”
少年摇摇头,慢慢松开了捏着绳索另一端的手。
这双手布满粗糙的厚茧,月色昏暗朦胧,但也足够少女看清他捏的泛白的手指,和手腕处绷紧的肌肉线条。
“我只是相信你有分寸,”他顿了顿,换上了更加轻快的口吻笑着说道, “……而且你也的确很着急你的论文。”
阿娜尔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抿着嘴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多谢你。”
她原本便是坐在船边,说完这句后便向后仰去,直直坠入海中,飞扬的裙摆与绽开的海浪铺开一朵苍白的花朵,那一缕明亮的浅金色倏然间便从万叶的眼前消失了。
守在小船上的少年下意识想要捏住飞快下滑的绳索,但他握了握有些痉挛的手指,只是虚虚扶在了旁边。
*
——阿娜尔会说自己说不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记住所有看似疯狂的幻觉,记住所有疯狂中触碰的真实。
无论那些感觉有多么荒谬,多么诡异,多么无法想象——
坠入海中的少女手指掠过腰间的绳索,她看着海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开始回忆起上一次被深海蛊惑的感觉。
是的,蛊惑。
那不像是溺亡的过程,更像是要她放弃人类的血肉,自此回归母体象征重生的胞宫。
海水是温暖的,包容的,没有低于体温的寒冷,没有令人胆怯的陌生,深海的呼吸仿佛在某个时刻与她彻底同调,她呼出人类肺腔的气泡,任由海水挤压入体内,带走人的气息。
那些眼睛。
那些隐匿于暗处的眼睛,再度靠近了她。
在漆黑阴影的环视中,她感觉到自己的骨肉下沉,那些眼睛更进一步地靠近了,深海龙蜥环绕在身侧,它们坚硬锋利的指爪与麟甲轻轻蹭过她的肢体,同时也划破了她脆弱的皮肤——可少女莫名无法感觉到疼痛与恐惧,像是洋流卷过身体的力度,带着亲昵又眷恋的亲近感。
她看见浅淡的血色在水中弥漫散开,又被深海龙蜥之群张口吞下。
这不是幻觉。
在模糊的意识中,少女思考着。
但是它们为何如此亲近我……是因为龙心洞xue的龙血,还是因为祂刺入血肉的那一枚奇异的种子
她还记得那短暂却清晰的呓语。
“来吧”
“归于同族,归于群中”
在叫谁
是在叫我么……
……阿娜尔慢慢张开嘴,吐出最后一口空气。
那就试试吧。
然后,她放任自己的意识跟随那呓语毫无规律的颤动,与它同频,同调,去聆听更深处的声音——
那一瞬间,她的视觉与大脑被无数陌生的视野所侵占:她窥见无光的宫殿,破旧的建筑群,毫无生机的苍白珊瑚宛如肆意生长穿透血肉的骨骼,被世界抛弃的角落里,在无光的更深处,传来“同族”哀戚又痛苦的绝望悲鸣……
她看见火光燃烧,人形扭曲,古老的旧宫崩裂破损被舍弃在世界的一角,深海的龙蜥被散落的火光驱逐出庇护之所,它们四散游荡,无处可归,无处可去,龙蜥避开了海中的影子,阿娜尔恍惚间,仿佛也跟着从那些浑浊的影子里看到了缓慢裂开的巨大缝隙……
……不对。
那不是什么深海的裂隙。
那是魔神的眼睛。
——那是奥赛尔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