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隐离开了那座尘封的小楼。
他走在出宫的青石板路上,午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迎面走来一道身影。
是太子。
两人驻足,互相行礼。
“范隐。”
“太子殿下。”
太子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熟稔笑意。
“好久不见。”
范隐挑了挑眉。
“臣不过去了江北几日,算不上久。”
太子笑容不减,语气里透着一股刻意的亲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他目光在范隐身上转了一圈,随即问道。
“范隐你这是刚见过父皇?”
“是。”
范隐干脆地承认。
太子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体恤下属的模样。
“你这一回京,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被父皇召见,还真是辛苦。”
他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知父皇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范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也没什么大事。”
“这不是城中流言四起,陛下关爱臣子,特意召臣前来,澄清误会。”
太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啊?”
“澄清误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错愕。
“那……那真的只是流言?”
范隐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陛下澄清的误会,并非殿下想的那个。”
“而是另一个。”
“关于我和范贤,当年为何被送往淡州的理由。”
太子脸上的错愕,瞬间转为恍然大悟。
“哦……”
他拖长了声音,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原来是这个误会啊。”
他随即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
“那看来,那件事,便是真的了。”
“不过,也对,父皇都那般明示了。”
太子向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好奇。
“哎,问一句,父皇当年将你们送去淡州,究竟是为何?”
“没说。”
太子一愣。
“没说?”
“没错。”
范隐的回答滴水不漏。
“陛下只说,他有他的理由,同时也是为了磨练我们兄弟二人。”
太子闻言,立刻换上了一副宽慰的神情,拍了拍范隐的胳膊。
“这样也好。”
“说到底都是父子,父皇身居高位,总有身不由已之处。如今说开了,就好了。”
“范隐你,也不要怪父皇。”
范隐微微垂首,声音平稳。
“臣不敢。”
太子看着他这副恭敬疏离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哎,怎么回事儿啊?”
“你之前虽是臣子,但行事何等张扬,怎么如今……身世都传开了,反而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
【呵呵……】
范隐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
“殿下说笑了。”
“臣以前只是臣子,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陛下。但如今情况复杂,臣的一举一动,恐被有心之人,乱加揣测,或是利用。”
太子听完,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感慨。
“之前,我还以为,你和父皇这层关系,会让你如虎添翼呢。”
“没想到,如今,居然成了束缚你的枷锁。”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
“真是的,也不知是谁,将你的身世给捅了出去。”
范隐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太子的脸上。
“臣与范贤的身世,除了陛下,便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殿下觉得,能是谁捅出去的呢?”
太子的脸色瞬间一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嘴唇翕动。
“是父……”
他猛地闭上了嘴,后面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范隐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失态,转而问道。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哎,别急!”
太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赶忙叫住了他。
他眼神闪烁,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才一把拉住范隐的袖子,将他拽到了廊下的一个角落里。
“其实,是有一件事……”
他支支吾吾,神情紧张。
“殿下有何事,但说无妨。”
太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这个……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请太子明言。”
“我有一个朋友啊……”
话一出口,范隐就笑了。
“这个朋友,不会就是太子你自已吧?”
“不是,不是!”
太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哦,那太子继续说吧。”
范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太子定了定神,开始讲述。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刚出生,他母亲就被人刺杀,害死了。”
“但是,他母亲的一个友人,已经杀了凶手,为他母亲报了仇。”
“甚至,那个母亲的友人,还把凶手整个家族都杀光了,只放过了一个早已出嫁的女子,和这个女子生下的孩子。”
“如今,我这个朋友长大了,你觉得,他应该去找那个凶手家族中早已出嫁的女子,和那个女子所生的孩子报仇吗?”
【呵,来了。】
【NM,这不就是范贤的故事吗?不对,如今我在,这说的应该是我。】
【太子这是从他那个疯疯癫癫的母后那里,知道了当年的恩怨,跑来试探我了?】
范隐瞥了一眼太子那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样子,心中已是了然。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装模作样地垂下头,蹙眉思索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子站在一旁,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终于,范隐抬起了头。
“太子,这个故事中,那个母亲的友人,对那个母亲,还有你那个朋友怎么样?”
太子赶忙回答。
“对待那个母亲……不知如何。但对待我那个朋友,如同亲生子侄一般!”
范隐又问。
“那当年,这个母亲的朋友,去灭凶手全族的时候,可知道还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子,和那个女子所生的孩子?”
“知道。”
范隐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那是不是……那个母亲的朋友,杀不了那个出嫁的女子,和那个女子所生的孩子?”
太子被问得一懵。
他脑中瞬间闪过母后那张苍白恐惧的脸。
【陈平平……杀不了母后?】
【当年母后已经是皇后了,陈平平好像真的杀不了,更准确来说,不敢杀母后。】
但随后,太子又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