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把这辆马车送给宛儿。”
直到这时,范偌偌和范四哲才真正注意到门口这辆引人注目的花车。
范偌偌的眼睛亮晶晶的。
“哇,好漂亮的花车啊!”
范四哲则是一脸痛心疾首地绕着车走了一圈,嘴里不停地咂舌。
“啧啧啧,这得用多少花啊?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过几天这些花就都枯了,多浪费啊。”
范偌偌又瞪了他一眼,这个弟弟真是煞风景。
她转头问范贤。
“二哥,这是你送给宛儿姐姐的吗?”
范贤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
“这是长公主送来京城的,算是给我们的新婚贺礼,路上正好碰上了。”
范偌偌了然地点头。
“原来如此。”
“我就说呢,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会想着弄这么个花里胡哨的车呢?”
范贤笑着和他们告别,驾着那辆花车,往林府的方向去了。
范隐则带着范偌偌和范四哲,走进了府内。
刚穿过前院,就看见柳汝雨正站在月亮门下,似乎在等他们。
“范隐回来了。”
柳汝雨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只是那笑容里,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不自然。
她向范隐问了好,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与他的直接对视。
“老爷在书房等您,说您一回来,就过去一趟。”
范隐点了点头。
“有劳柳姨了。”
柳汝雨应了一声,便转身在前面带路。
走在通往书房的抄手游廊上,范隐看着她略显僵硬的背影,忽然开口。
“柳姨。”
“您这怎么看着,倒比四哲还紧张?”
柳汝雨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的背影,在长廊投下的斑驳光影里,显得有些僵。
过了片刻,她才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只是眼角的肌肉,绷得有些紧。
“哪有。”
“你这孩子,刚从外面回来,就拿我寻开心。”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柔和,但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却下意识地避开了范隐的直视。
那是一种带着敬畏的疏离。
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敢再像从前那般亲近的距离感。
范隐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迈开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抄手游廊很长,一侧是花木扶疏的庭院,另一侧是雕花的廊柱。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地面上交错。
柳汝雨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一角丝绦。
范隐的目光落在她这个小动作上,忽然笑了。
“四哲刚才还问我,说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没血缘关系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常。
柳汝雨的身体,又是一僵。
范隐继续说道。
“我敲了他一下,告诉他,大哥永远是大哥,弟弟也永远是弟弟。”
“只要都在范府的户籍上,这关系,就比血缘还亲。”
柳汝雨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这一次,终于正视着范隐的眼睛。
那双美妇人特有的眸子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有疑,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的慌乱。
“范隐……”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承认吗?承认自已因为那些流言,就对这两个自已看着长大的孩子生了隔阂?
那显得她何等势利,何等浅薄。
可若是否认,那份发自内心的局促与不安,又是如此真实。
范隐看着她为难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却也多了几分暖意。
“柳姨。”
他换了个称呼。
“您在担心什么?”
“担心以后在范府,住得不自在?”
“还是担心,我和范贤,仗着那个什么皇子身份,会跟四哲争家产?”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直接,却又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体贴。
柳汝雨的眼圈,竟是微微有些泛红。
她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我……我只是……”
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个词。
皇子。
那两个字,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俊逸出尘的青年,不再是那个会笑着喊她“柳姨”,会帮着四哲在老爷面前说好话的晚辈。
而是一个,她需要仰望,需要敬畏的存在。
“柳姨。”
范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管外面怎么传,也不管那件事是真是假。”
“您只要记住一件事。”
他看着柳汝雨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叫范隐。”
“范建的范。”
“我和范贤,都是从范家的门走进来的,以后就算死了,牌位也是要进范家的祠堂。”
“您永远是我们的柳姨。”
“四哲和偌偌,永远是我们的弟弟妹妹。”
“这一点,只要范府不倒,就永远不会变。”
柳汝雨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泛红的眸子里,水光潋滟。
范隐脸上的神情忽然一松,又变回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里还带上了一丝调侃。
“再说了,您该高兴才是。”
“以后四哲再在外面闯了祸,被人找上门来。”
他冲着柳汝雨挑了挑眉。
“户部尚书家公子的名号,不够用,我这个大哥的名号,也能拿来用啊。”
“噗嗤。”
柳汝雨终于忍不住,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眼角眉梢那份紧绷与忧虑,在这一笑间,悄然散去。
她伸出手,带着几分嗔怪,轻轻在范隐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就你贫嘴。”
那份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又回来了。
她眼中的疏离与敬畏,彻底融化,变回了从前那种温和又带着宠溺的目光。
“好了,快走吧。”
“老爷在书房都等急了。”
这一次,她的脚步变得轻快,背影也不再僵硬。
范隐跟在她身后,看着廊外的天光,嘴角的弧度,始终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