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五竺叔。”
“或许叶留云,真的就是来定江城旅旅游,看看滕王阁的风景呢?”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又或者……事实恰好相反。”
“也许,叶留云是来帮我们的。”
五竺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僵硬。
“可能性微乎其微。”
“据王七年所说,叶留云是在和长公主的人接触之后,才改道江北。”
五竺的分析冷静而客观。
“长公主恨你们入骨,不可能会请叶留云来帮你们。”
“而且,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叶留云,他们都不可能知道神庙使者的事。”
范隐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们是不知道。”
他停下敲击的动作。
“但另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他们是不知道。”
范隐停下敲击的动作。
“但另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五竺那被黑布蒙住的脸转向他,尽管没有任何动作,范隐却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注视。
“你想做什么?”
五竺的嗓音平直,像一根绷紧的琴弦,没有情绪,只有疑问。
范隐从榻上站起,走到窗边,推开了那道本就留着缝隙的窗。
夜风灌了进来,吹动他的衣角。
“我布置的那些陷阱,最多只能让你在对付那个使者时,有无伤解决的可能。”
范隐没有回头。
“但不是一定。”
他轻轻笑了一下。
“所以,我想,五竺叔你今晚不要动手。”
五竺的身影在阴影中纹丝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等明天,或者后天。”
范隐看着窗外沉寂的院落。
“等叶留云到了,说不定,我们能看一出好戏。”
五竺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叶留云与神庙使者没有直接冲突。”
他的分析冷静得不带一丝人气。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他们如何鹬蚌相争?”
“他们之间没有,但我可以有。”
范隐转过身,背靠着窗台,黑暗将他的半边脸吞噬。
“五竺叔,你觉得我如今对庆国,对陛下而言,分量有多重?”
这个问题,五竺没有回答。
范隐也不需要他回答。
“一个能一夜百首,写出《滕王阁序》的文坛新贵。”
“一个能帮北奇小皇帝稳固皇位,获封帝师的谋士。”
“一个能拿出青霉素,‘天眼鉴’、‘昭日琉璃’……这些能改变一国根基的东西的人。”
范隐每说一句,嘴角的弧度就扩大一分。
“最重要的是,我是他的亲生儿子。虽然,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的话语里带着自嘲,但那份笃定却穿透了黑暗。
“我如今的分量,应该已经足够重了。重到他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死在定江城。”
五竺依旧沉默,他在消化这些信息。
“长公主恨我入骨,她确实想我死。但她请不动叶留云。”
范隐的手指在窗棂上轻轻划过。
“可庆皇可以。”
“叶留云常年游山玩水,看似无欲无求,可叶家满门老小,都在京城,都在庆皇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不是长公主请动了叶留云,是庆皇。”
“他不是来杀我的,是来保我的。”
五竺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动静,他似乎是点了点头。
“有这个可能。”
他的判断永远基于逻辑和概率。
范隐的计划,听起来荒诞,却有着成立的可能性。
“所以,今晚我们按兵不动。”
范隐做出了总结。
“等叶留云到了,让他去头疼那个神庙使者吧。两个大宗师战力,总会有点动静的。”
【一个是我便宜‘亲爹’派来保护我的保镖。】
【一个是要弄死我的杀手。】
【保镖和杀手打起来,不是很合理吗?】
【我这个当老板的,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五竺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微风从窗户吹过。
就在范隐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五竺再次开口。
“你想好了吗?”
他的问题,像一盆冰水。
“万一,你猜错了呢?”
“万一叶留云不是为了救你而来江北,他就是来杀你的。这并非没有可能。”
“到那时,我们就要同时面对两个大宗师战力。”
五竺的分析,永远是最坏的打算,最冰冷的现实。
一个神庙使者,他有八成把握拿下,但可能会受伤。
再加上一个大宗师叶留云,胜算无限趋近于零。
范隐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了。
他站直身体,离开了窗边,一步步走到五竺面前。
黑暗中,两人相对而立。
“想好了。”
范隐重新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的赌性。
“反正最坏的情况,不就是面对两个大宗师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五竺的方向。
“你分担一个。”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已。
“剩下的那一个,交给我。”
他的话语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狂妄。
“放心。”
范隐的笑容愈发灿烂。
“我死不了。”
五竺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评估范隐这番话的真实性。
一阵夜风再次从窗口吹过,比之前更凉。
窗扇投向屋内的影子晃动几下。
当影子再次稳定下来时,墙角的阴影里,已经空无一人。
五竺消失了。
就像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范隐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滑入喉咙,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赌命啊……】
【还真是刺激。】
他将茶杯放回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关上了刚刚五竺进出的窗户。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范隐没有再回榻上打坐,而是径直走向床铺,脱下外衣,躺了上去。
【天塌下来,也得等我睡醒了再说。】
他闭上了眼。
不过片刻,平稳的呼吸声便在黑暗中响起,仿佛之前那场决定生死的豪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