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隐在城里转了快一个时辰了。
街道两旁的店铺，客栈，酒楼，茶馆，一家挨着一家。
招牌在傍晚的风里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城里的情况，基本都看完了。
修鞋的老汉说得没错。
定江城的城墙高，城门厚，大水淹不进来。
除了那些在城里干活的灾民，以及街上多出来的几处工地，根本看不出这座城经历过什么。
范隐站在街角，目光扫过远处一处正在修建的房屋框架。
几十个工人正在忙碌。
有人搬木料，有人砌墙，有人调灰浆。
动作利落，没人偷懒。
范隐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是南门。
北门那边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
南门外的路上，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景象。
城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穿着守备师的制服，腰间挂着佩刀。
看到范隐走近，其中一个守卫抬了抬手。
“这位公子，天快黑了。”
守卫的语气客气，但也带着提醒。
“城外不比城里，您若是要出去，最好早些回来。”
范隐点了点头。
“多谢提醒。”
他迈步走出城门。
城外的景象，和城里截然不同。
道路两旁的田地里，一片狼藉。
淤泥堆积在田埂上，厚厚的一层，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有些田里的庄稼还在，但已经被水泡得发黑，耷拉在泥里，毫无生机。
更多的田，则是光秃秃的一片。
什么都没剩下。
范隐沿着道路往前走。
他看到有一群人正在田里忙活。
大约十几个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弯着腰，手里拿着铁锹、铲子，正在清理田里的淤泥。
动作很慢，也很吃力。
淤泥又湿又重。
铲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
一个中年男人用铁锹铲起一大块淤泥,扛在肩上,走到田埂边,用力一甩。
淤泥落在田埂外的空地上,啪的一声。
中年男人的额头上,全是汗。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然后转身,继续回到田里。
范隐走上前。
“几位。”
他开口道。
那群人抬起头。
看到范隐,愣了一下。
范隐穿着一身青衫,衣服干净,气质不俗。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中年男人放下铁锹,走了过来。
“公子有事?”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拘谨。
范隐笑了笑。
“没什么事,只是路过,看到几位在忙,想问问。”
他指了指田里的淤泥。
“这是在清理田地?”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可不是。”
他叹了口气。
“大水一来,田里全是泥。”
他顿了顿。
“不把这些泥清出去,明年春天,地就种不了了。”
范隐看了一眼田里。
淤泥堆积的厚度,至少有半尺。
要把这些全清出去,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这得干多久?”
范隐问道。
中年男人苦笑。
“谁知道呢。”
他摇了摇头。
“能干多快就干多快吧。”
他停顿了一下。
“好在二皇子殿下给了我们活干。”
中年男人的语气里,透出几分感激。
“白天去城里干活,拿工钱。”
“傍晚回来,收拾自家的地。”
他看向田里其他人。
“要不然,光靠这地,今年是熬不过去了。”
范隐点了点头。
“二皇子以工代赈?”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
“可不是!殿下是个好人。”
他的眼睛都亮了。
“要不是殿下,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男人也接话了。
“殿下不仅给我们活干,还让人在城外搭了粥棚。”
他指了指远处。
“那些干不了活的老人孩子,每天都能去领粥。”
范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隐约能看到几间简易的棚子。
炊烟升起,飘散在傍晚的天空里。
范隐又和他们聊了几句。
问了问灾情,问了问二皇子的安排。
这些人都很健谈。
一说起二皇子,话匣子就打开了。
夸赞的话一句接一句。
范隐听着,心里在盘算。
【二皇子这步棋,走得确实漂亮。】
【以工代赈,既解决了灾民的生计,又积累了民望。】
【更重要的是。】
【这些工程,都是实打实的政绩。】
【没想到，自已只是提了个大概，二皇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范隐告辞离开。
他继续沿着道路往前走。
路上又遇到了几处干活的地方。
有的在修路。
有的在疏通水渠。
有的在重建被冲毁的房屋。
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范隐一路走,一路问。
得到的回答,都大同小异。
都是在夸赞二皇子。
都是在感激二皇子。
范隐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前方的视野逐渐开阔。
他看到了江。
那是一条宽阔的江。
江面波光粼粼,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暗金色的光。
远处的天空,已经被染成了橘红色。
云霞层层叠叠,瑰丽而壮观。
江水缓缓流淌。
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水面,发出清脆的叫声。
岸边停着几艘船。
木制的,不大,应该是渔船。
船上有人在收拾渔网。
范隐站在江边。
脚下是被水冲刷过的泥地,湿软,踩上去会陷下去一点。
他抬起头,眺望着远处的江面。
【这条江,叫什么来着?】
范隐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
【定江。】
【对,就叫定江。】
【不过,这里只是一条支流。】
【主干还在几里地之外。】
范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条定江,会不会是前世的长江?】
【但应该不是吧。】
【这个地球,经历过核弹洗地。】
【还有什么大冰川。】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地形地貌,早就变了。】
【大概率不是长江了。】
范隐站在江边,思绪飘远。
他想起了前世。
想起了那个熟悉的世界。
那个有高楼大厦,有车水马龙,有网络,有电的世界。
那个他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范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江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凉凉的。
他睁开眼。
眼前依旧是这条江。
依旧是这个世界。
一个古代的,封建的,却又因为叶青梅的存在,而变得有些不一样的世界。
范隐摇了摇头。
【算了。】
【既来之,则安之。】
他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但余光扫到左侧,停住了。
他看到那边有一群人。
大约二三十个。
正在江边忙活着什么。
范隐好奇,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楚。
那些人正在搬运石头。
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被他们从岸边搬到江里。
堆砌起来。
有人在指挥。
“往左!再往左一点!”
“这块石头放这里!”
“小心点,别砸到脚!”
那些人汗流浃背,但干劲十足。
范隐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一个年轻些的男人注意到了他。
那男人停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有事吗?”
他的语气客气,但也带着疑惑。
范隐笑了笑。
“没什么事,只是路过,看到你们在忙,想问问。”
他指了指那些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