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地读书做官,是为了掌握权力,光宗耀祖吗?”
“他却反问我。”
“这科举不公,百官舞弊,朝堂之外,饿殍遍地。”
“这些事,这天下谁人不知?”
“可是呢,还是一片死寂,无人言语。”
“他说,要忍吗?”
“若是面对这世间种种不公,还能心安理得地忍下去。”
“那他们十年寒窗,读的那些圣贤书,不就成了一堆废纸?”
“他说,这世间,总要有人先站出来,去撞个头破血流。”
“他说,他之所以要金榜题名,就是为了让这溅起的血,能溅得高一些。”
“让这撞出的声响,能变得大一些。”
“让能听到这声响的人,能变得多一些。”
“他说,他要做官,就是不想再忍了。”
“还有史禅立,他从边境而来,家乡就在那走私猖獗的史家镇。”
“他告诉我,他厌倦了那种躲在阴影里,靠着内帑和北奇的交易才能生存的日子。”
“他说他读书,就是为了改变自已的地位,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而不是一辈子当个见不得光的走私贩子。”
“我还遇到一位,一位……”
范贤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一位叫候计长的学子,他很坦诚。他说他读书,就是为了功名利禄。因为他是家中长子,,自已饿得晕倒。他说他要当官,就是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他娘,让他全家,以后每一顿,都能吃饱。”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而被点到名的候计长,则是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范贤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从你们的身上,我看到了最朴素的愿望,也看到了最远大的抱负。”
“从你们的身上,我看到了我大庆的筋骨,更看到了我大庆的未来!”
“所以,我找到了答案。”
他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为了你们,值得!”
“轰——”
人群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值得!”
一个胆大的学子振臂高呼,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范大人!您为了我等不惧权贵,我等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也绝不会让您孤军奋战!”
“没错!谁敢对范大人不利,就是与我等天下所有读书人为敌!”
“我等,誓死保护范大人!”
群情激愤,声浪滔天。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感恩,那一道道汇聚而来的目光,炽热得仿佛能将人融化。
范贤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鼎沸的人声渐渐平息,但那股激荡的情绪,依旧在空气中盘旋。
“多谢诸位。”
范贤对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
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不过,也请大家不必为我担心。”
“我刚才说了,我这个人,其实很怕死的。”
“所以,在做任何事情之前,我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很幸运。”
“我将此事奏请陛下,陛下龙颜大怒,当即表示,会为我,也为你们,做主!”
“我找到了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还有远在江北赈灾的二皇子殿下,他们都义不容辞地前来为春闱坐镇!”
“我还找了我的未来岳丈,当朝宰相林大人,他老人家也说了,谁敢在春闱上伸手,他就剁了谁的爪子!”
“还有我身后的监察院,陈院长也发了话,监察院上下,全力配合!”
“所以,大家尽可放心。”
听着这一连串后台的名字,学子们脸上的担忧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振奋。
范贤话锋一转。
“好了,关于我为何要隐藏身份与大家接触的原因,已经说完了。”
“现在,我们来讨论下一个问题。”
他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一个看起来有些激动的学子身上,随手一指。
“这位兄台,你来说说。”
“陛下,为何要让我这么一个年轻人,来主持此次春闱?”
被点到的学子又惊又喜,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范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
“因为范大人您是诗仙下凡!”
“您先是以一首《登高》现世,技惊四座,那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写尽了千古愁绪,被誉为千古第一七律!”
“连北奇文坛大家庄墨涵先生,都对您赞不绝口!”
“后又有传言,您一夜之间,作出近百首传世佳作!”
“您还与尊兄一同出使北奇,不辱使命,扬我大庆国威!”
“以您的文采与功绩,极有可能接替庄先生,成为我大庆下一任文坛领袖!”
“由您来主持春闱,理所应当!名正言顺!”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引得周围学子纷纷点头附和。
范贤听完,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多谢这位学子的解答。”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我身上不知不觉已经有这么多光环了。”
他这句自嘲,瞬间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现场紧张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笑声平息后,范贤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
“可是。”
他缓缓开口。
“这位兄台所说的这些,固然能证明,我有资格主持春闱。”
“但,这并不能说明,非我不可啊。”
“毕竟,我的年纪摆在这里,朝中比我资历更老,声望更高的前辈,比比皆是。”
“按理来说,再等上几年,由我参与主持春闱,才更合情理。”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也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所有人的心湖。
“诸位,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