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了朝堂上的诸公,想起了那位高居御书房的庆皇。
他们所做的许多事,何尝不是在“救一人”与“害苍生”之间做着抉择。
只是他们口中的“一人”,是整个大庆的安危,是皇权的稳固。
而被牺牲的“苍生”,有时只是几个名字,有时却是一片地区的百姓。
范贤脸上的笑意变得柔和起来。
他看着林宛儿,轻声说道。
“你们说的都对。”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纯粹的恶。”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
“而是失控的善意,和自以为是的正义。”
叶玲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林宛儿的眼中,则亮起一抹异彩,她看着范贤,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那后来呢?”
叶玲儿立刻追问,显然还沉浸在故事里。
“许仙救出来了吗?那法海呢?白素贞和小青怎么样了?”
范贤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地笑了笑。
“这个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哎呀!”
叶玲儿不满地叫了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林宛儿只是抿着嘴笑,看着范贤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欣赏。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范贤觉得能有更多这样悠闲的午后,真好。
“哎呀,你就告诉我嘛!”
叶玲儿不依不饶,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央求,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要趴到石桌上。
“那后来到底怎么样了?白素贞和小青被法海抓住了吗?许仙呢?”
范贤端着茶杯,老神在在地吹着杯口氤氲的热气,眼角的余光瞥着她急切的模样,就是不开口。
林宛儿只是抿着嘴笑,眸光流转,静静看着范贤,任由叶玲儿在他身边撒娇。
就在这时。
“叩、叩、叩。”
三声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小院午后的宁静。
声音不重,却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规律感。
范贤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
他脸上那份悠然自得的笑意,也随之收敛,化作一丝疑惑。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
林宛儿柔和的声音响起。
“或许,是二哥来了。”
范贤这才恍然。
他想起来了,林宛儿确实还有一个亲哥哥,当朝宰相林偌辅的二公子,林共。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
“我去开门。”
他站起身,朝着院门走去。
伸手,拉开了门栓。
木门“吱呀”一声,向内缓缓打开。
门外站着的人,却让范贤的瞳孔,在瞬间微微一缩。
不是什么林家二公子。
而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老人身后,还跟着一名躬身侍立的太监。
正是陈平平。
范贤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
陈平平抬起眼,那双看似浑浊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范贤,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怎么,不请老头子我进去坐坐?”
范贤的思绪瞬间回笼,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哪能啊。”
“您快请进。”
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陈平平的轮椅推过门槛,推进了院内。
石桌旁的林宛儿和叶玲儿已经站了起来。
当她们看清来人是陈平平后,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连忙躬身行礼。
“见过陈院长。”
陈平平微微颔首,目光在两个姑娘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还是落在了范贤的身上。
“陛下有旨。”
他没有半句多余的寒暄,直接表明了来意。
四个字,像是四块冰,让小院里刚刚还暖融融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范贤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
他与林宛儿、叶玲儿一同躬下身子。
“臣,接旨。”
陈平平平稳的声音,在安静的院中响起,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
“陛下口谕。”
“范贤兼任四品居中郎,监督此次春闱糊名、抄录一应事宜。”
口谕不长。
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叶玲儿惊讶地张开了小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但那份惊讶,很快就被一种纯粹的兴奋所取代。
她猛地一巴掌拍在范贤的后背上,力道大得让范贤一个踉跄。
“恭喜啊!”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真切的喜悦。
“你能监督春闱,那这次所有的考生,可都得称呼你一声座师了!”
范贤被这一巴掌拍得回过神来,可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他只是下意识地应着。
“哦。”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