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兴州市,空气里飘着柳絮,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懒洋洋的。徐大志就在这么个天气里,回到了这座他既熟悉又有点陌生了的城市。
他没急着回学校,而是先去了小麦电子集团的总厂。董事长办公室在厂区最里头那栋五层小楼的顶楼,视野开阔,能望见大半个兴州。可徐大志这会儿没心思看风景,他屁股刚挨着老板椅,还没坐热乎,办公室的门就快被敲破了。
“进!”徐大志应了一声。
门一开,好家伙,集团而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点急切,又有点小心翼翼的复杂神情。宽敞的办公室瞬间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董事长,您可回来了!”最先开口的是电子总厂的濮厂长,他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您是不知道,就这几天,外面……外面有点不太平啊。街上晃荡的年轻人多了,说话嗓门也大了,有些厂子门口都有人聚着了。”
旁边塑料制品分厂的孙副厂长赶紧接话:“是啊,徐董,您前几天电话里吩咐,要我们收紧管理,非必要不让工人出厂,加强夜班巡逻……当时我们心里还直打鼓,觉得是不是太紧张了。现在一看,嗨,还是您高瞻远瞩!”
“可不是嘛,”负责销售的俞敏搓着手,“我这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像那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形势,咱们下一步的销售策略该怎么定?有些客户的活动,咱还参加不?”
徐大志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目光扫过面前这一张张带着忧虑和期盼的脸,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啊,之前对他雷厉风行的指令未必全信服,如今见了风浪,才真正意识到掌舵人的重要性。
他言简意赅地做了几点指示:各厂区安全等级提到最高,工人思想工作要做透,但也不用过度恐慌,稳住生产是第一位的。他说话条理清晰,语气沉稳,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众人边听边点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可聊着聊着,徐大志心里猛地一咯噔,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几千号年轻人,聚在兴州高专的校园里。那是他的大学,满是热血沸腾、心思活络的学生娃。社会上的风已经吹起来了,学校那宽松得近乎散养的管理,能拢住这些年轻躁动的心吗?万一……他不敢细想。
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时觉得屁股下的老板椅有点烫人。
“行了,情况我都知道了,就按刚才说的办。大家各司其职,把各自的摊子守好,有什么情况随时直接向我汇报。”徐大志果断地结束了话题,站起身,“我这边还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
他没多解释,在一众下属略带错愕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噔噔噔下了楼。那速度,快得像是后面有狗撵。
黑色的轿车穿过渐渐有些喧嚣的街道,径直驶向兴州高专。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校门,徐大志心里五味杂陈。他没回自己经济系的教室,也没去找辅导员姚小霞老师,而是目标明确,直奔校长办公室。
“咚咚咚。”他敲响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请进。”里面传来沈校长沉稳的声音。
徐大志推门而入。沈校长正戴着老花镜看文件,抬头一见是他,镜片后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意外。“徐大志同学?你怎么来了?”他放下文件,语气里带着讶异。这个学生,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上次不声不响搞出个全市高校联合创业大赛,上上次直接给了一百万勤工俭学基金,这次又来……沈校长心里直犯嘀咕。
“校长,有件要紧事,我觉得必须马上跟您汇报。”徐大志没绕弯子,开门见山,“最近社会上的情况,您肯定也注意到了。咱们学校几千学生,年轻,热血,容易受外界影响。我担心,如果咱们的管理还像平时那样宽松,法制观念宣传跟不上,学生们跟社会活动牵扯太深,恐怕……会出乱子。”
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沈校长听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份刚放下的文件。巧了,这文件就是省里刚发下来的关于加强高校稳定工作的通知,里面确实用了“高度重视”、“严防死守”之类的字眼。他原本觉得是不是上头有点过于紧张了,但此刻经徐大志这么一针见血地点出来,那些字眼仿佛瞬间有了千钧重量。
是啊,几千正当血气方刚年纪的青年聚集在校园里,万一……沈校长后背惊出一层细汗。他的警觉性一下子被提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