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臂,从推拒着男人胸膛的姿态,转变成了勾缠着男人脖颈的模样,白皙软嫩的脸颊贴上来,依恋一般地蹭着:“云哥哥,我有一点点饿了,晚饭什么时候好呀?”
可回答他的,是男人低低的一声轻笑。
傅亭筠指腹压着少年被亲得水光潋滟的唇瓣,将湿红的软肉压得轻轻陷下去一点:“欢欢。”
宁臣欢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嗯?”
男人墨色的瞳眸锁住他,一字一句道:“不要再逼我。”
唇上落下羽毛般轻柔的触感,是傅亭筠低头吻了一下他。
宁臣欢听见他的竹马哥哥温柔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次。”
傅亭筠放开了他。
可宁臣欢的心却如同窗外的夕阳一样,一点点沉入了黑暗之中。
质地考究的皮鞋踏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姿笔挺的男人一阶阶走下来,姿态清贵优雅,眼角眉梢甚至带着略微的餍足,全然不见方才浑身都酝酿着风暴的可怖模样。
可亚伦没有看见男人身旁会叫会闹的漂亮少年。
“亚伦。”傅亭筠忽然叫了他的名字,“你在走神,从我抱着他上楼开始。”
亚伦微愕,随即低下头:“抱歉,先生,是我的疏忽。”
男人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那目光并不锋利,却因为过分漠然而显出些逼人的意味:“你在想什么。”
亚伦沉默了。
傅亭筠轻轻笑了一声:“你跟了我很多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应该不需要我教你。”
“如果你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我会另请他人。”
亚伦低下头:“明白了,先生。”
“出去吧。”
“是。”
亚伦退了出去。
夜色自天边漫过来,点点繁星在天幕上散发着微凉的光辉。
多年前的回忆伴随着远处的潮声,一同漫上了他的脑海。
自出生起,亚伦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城镇上,和许多没有父母的野孩子一样,在街头流浪,捡餐馆倒掉的剩饭、水果店丢掉的烂苹果过活。
他那时候很瘦小,力气也不大,抢食物抢不过别的小孩,经常为了护住怀里几片面包屑而被人打。
亚伦从来都是自己挨过去,然后趁着他们打他的时候,狼吞虎咽地把食物一股脑儿塞进嘴里。
虽然有时候也会被抢走,但总算还能过活。
直到有一次,他照常被几个联合在一起的,身强力壮的孩子围在巷子里拳打脚踢,只为了他怀里那个罕见的、勉强算是完好的苹果。
这是从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路人的包里滚落下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
砸在身上的拳脚停下来,亚伦从那些小孩沾满泥灰的裤腿缝隙里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卡其色背带裤的漂亮小孩站在那里,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朝这边望过来。
小孩身后,跟着一位管家,和几个身穿黑色衣服的高大保镖。
周围穿着破衣烂衫的小孩们愣在原地,半分钟后,领头那个稍高的小孩喊了声:“走!”
一群灰扑扑的小孩乌泱泱朝着巷子另一头跑走了。
这些在街头流浪的野孩子,实际上最懂恃强凌弱。小孩身上穿得光鲜亮丽,后面还跟着一众保镖佣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们不能惹的。
亚伦忍着身上的疼痛,在一堆废弃家具垃圾里缓慢爬起来,呆呆望着朝他小跑过来的漂亮小孩。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富人家的孩子,他所处的镇子虽然偏远,但镇上的人多少有些和城里沾亲带故的亲戚朋友,时常能见到来走亲戚的城里人。
只是那些富人家的小孩,见了他们这群野孩子无一不是避之不及,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可这个漂亮小孩,却停下来,帮他赶走了欺负他的人,主动走到了他身边。
跟前的小男孩看上去比他小一些,矮了他大半个头,栗子色的头发微微泛着卷,眼睛又大又圆,还亮晶晶的,整个人像是商店橱窗里走出来的洋娃娃。
洋娃娃说:“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亚伦身上浑身都是伤,新的旧的叠在一起,早已经数不清。
可那一瞬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不想给面前的漂亮小孩看。
于是他摇了摇头。
洋娃娃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严肃:“打人是不对的,他们打你,你应该报警。”
亚伦喉头哽了哽。
他想说这里没有警局,报警要走很远的路到城里去,而且他已经去过一次,不过是被一个首饰店的老板诬陷偷东西,被老板押去的。
那次警察都没有管,这种小事更不会管。
于是他还是摇摇头。
这次,洋娃娃歪了歪脑袋:“你不会说话吗?”
亚伦一愣。
他并非不会说话,只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忘记了怎样说话。
又或许,面对这样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孩,下意识的自卑让他开不了口。
亚伦表情呆滞地望着小孩,眼皮无意识地上下合拢一下,刚才一直包在眼睛里的泪珠子就滚了出来。
他不怕那些孩子打他,但身体的疼痛到底难忍,每次被打都会难以抑制地掉出生理性的眼泪。
可眼前的洋娃娃却有点慌了:“你别哭呀,我只是问问你,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亚伦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擦干净眼泪,摇摇头。
洋娃娃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擡手,从脖子上取下来一串亮闪闪的东西,眨巴着眼睛递给他:“我刚刚才买的,送给你,你不要再哭啦。”
亚伦愣了愣,那是一串银色的项链,上面坠着一个看上去有点吓人的骷髅头,是他在镇上首饰店的橱窗里见过的款式。
那时候这根项链放在橱窗里,被明亮的灯光照耀着,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好看。可现在,它被小孩白白软软的手拿着,却似乎绽放出了别样的光辉。
亚伦接过了它。
直到漂亮小孩已经走出了一小段距离,亚伦才像如梦初醒般追上去,把自己怀里的、挨过了拳打脚踢才保护下来的苹果递到小孩跟前。
手都递出去了,他才忽然发觉和小孩相比,自己的手有多么脏,遍布污黑的泥灰,和渗着细小血丝的伤痕。
他几乎就要把手收回来。
可面前的洋娃娃眨了眨眼睛,很欢快地说:“送给我的吗?”
亚伦一呆,点点头。
洋娃娃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
他伸手去接亚伦手里的苹果,可比起那个大大的苹果,他的手实在是太嫩太小了,一下没抓住,苹果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了出去。
还不到他下巴高的小孩弯下腰去捡苹果,扎进背带裤里面的白衬衫随着动作被扯起来,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腰。
那腰的左侧,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形状像半边蝴蝶的翅膀,停在雪白的皮肤上。
亚伦怔怔地看着,他头一次知道,原来胎记也可以是这样漂亮的。
这时,巷子口有人叫道:“小少爷,我们该走了。”
“知道了。”
洋娃娃两只手抱起了红彤彤的苹果,翻动着锃亮的黑色小皮鞋,哒哒哒地跑走了。
上车前,还不忘回过头,冲他挥挥手:“再见。”
汽车发动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巷口时,亚伦张了张口,对着一地扬起的灰尘说:“再见。”
后来的许多年里,亚伦被那些小孩打过很多次,再后来,他长大了,去到城里打工,又被人辗转介绍到国外,经过残酷的训练,去做了拿命挣钱的雇佣兵。
无论身上受过多少伤,他始终将那根骷髅头项链紧紧攥在掌心,即使那句再见,不过是漂亮小孩出于礼貌的一句虚言。
直到今天,亚伦看见漂亮的少年被男人扛在肩上,宽松的T恤因为重力而坠下去一截,露出肌肤胜雪的一截细腰。
那左侧的腰窝处,停着一只只有半边翅膀的绯色蝴蝶,与他当年所见别无二致。
亚伦望着远处的海潮,白日里蓝幽幽的大海,到了晚上变得漆黑如墨,将岛屿团团围绕,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牢。
但亚伦知道,漂亮的少年不是可以被关在玻璃橱窗里的洋娃娃。
他有生命,他会枯萎的。
欢宝:撒娇无效,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