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头说的“阴霾”,似乎真的存在,而且正在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这座城市的许多人,包括他最亲密的家人。
他再也坐不住了。
“我吃饱了,先去洗澡。”他放下碗,起身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洗净内心的不安。那些诡异的画面、神秘的话语、女儿恐惧的睡颜、邻居们的怪谈……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旋转。他闭上眼睛,水汽氤氲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莲花山路尽头的乘客,看到了他那双直勾勾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洗完澡出来,妻子已经回房睡了。大超走到客厅,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了那本笔记。封面的空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神秘。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扉页。那行凌厉的字迹再次映入眼帘:
“当人心的恐惧足够强大,虚幻便能吞噬真实。”
他继续往下翻。笔记的内容比他想象的还要晦涩难懂,夹杂着大量他看不明白的术语和手绘的、看似毫无规律的能量流动草图。但有些段落,结合他今晚的遭遇,却让他脊背发凉。
“……‘阴霾’并非实体,可视为集体潜意识中负面情绪(尤其是恐惧)的聚合能量场……在特定时空节点(如能量屏障薄弱之时),该场会急剧活跃,并具备初步的‘干涉现实’能力……”
“……干涉形式多样,初期表现为个体化的幻觉、错觉、强烈的既视感或莫名的焦虑、恐惧。能量强度提升后,可引发群体性癔症,甚至……基于恐惧模板,临时构筑出具有一定稳定性的‘恐惧造物’……”
“……‘恐惧造物’依托于个体的精神能量而存在,其形态、能力与个体内心最深层的恐惧直接相关。消灭‘造物’极为困难,因其本质为能量聚合体,物理攻击效果有限,甚至会因‘观察者’的恐惧信念而强化其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极度冷静、情感淡漠或具备特殊精神特质者,对‘阴霾’及‘恐惧造物’具有一定抗性,其所在区域可形成短暂的‘静默区’或‘安全区’……”
看到这里,大超猛地想起了秦老头的话——“你这种常年走夜路、身上沾染‘阴气’又比常人重的人,更容易被盯上。” 但笔记里又提到“极度冷静、情感淡漠者”有抗性?这似乎有些矛盾。难道自己这种粗线条、有时候显得有点麻木的性格,反而成了一种保护?
他继续翻阅,笔记后面还记录了几个零星的案例,笔迹各不相同,似乎是不同人的补充。其中一个案例引起了他的注意:
“庚申年七月,临河镇。 镇中多人接连梦魇,称见‘无面妇人’逐人。恐惧蔓延,三日后,此‘妇人’竟于白日出没,追逐镇民,触之如冰,力大无穷。镇民恐慌加剧,‘妇人’形体愈凝实。后得一游方僧人指点,集镇中心志坚定者十人,持诵静心咒文,于镇中四方行走,无视‘妇人’幻象。三昼夜后,‘妇人’渐淡,终消散。”
“无视幻象……心志坚定……”大超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这似乎印证了笔记前面的说法,恐惧会强化那些鬼东西,而冷静和无视,或许才是对抗的关键。
那么,那个给他“寄魂木”的诡异乘客,又属于哪一种?是更强大的“恐惧造物”,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秦老头说这木牌可能是“标记”,也可能是“有求于他”。一个非人的存在,会有什么求于一个出租车司机?
无数的疑问像乱麻一样缠绕在心头。大超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他知道的越多,反而觉得眼前的迷雾越浓。
他合上笔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答着残存的雨水。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但这寂静之下,似乎正涌动着无数不安的潜流。
他走到窗边,看向楼下沉睡的小区。偶尔有晚归的车灯划过,照亮湿漉漉的地面,很快又归于黑暗。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似乎瞥到,对面那栋楼的楼顶上,好像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一动不动,面朝着他的方向。
大超心里一紧,猛地定睛看去。
楼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排排沉默的太阳能热水器在夜色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是错觉吗?还是……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雨后的凉意,拂在他脸上,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敢再在窗边停留,拉紧了窗帘,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这一夜,田大超躺在熟悉的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妻子的呼吸均匀绵长,女儿的房间也没有再传来异响,但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警惕。
那本冰冷的笔记就放在他的枕头底下,像一颗埋下的恐惧种子,正在他意识的土壤里悄然生根发芽。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可能一去不复返了。他已经被迫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一条充满了未知与恐怖的路。而他能依靠的,或许只有这本语焉不详的笔记,和自己那颗在常年奔波中磨砺得有些粗糙和迟钝的心。
天亮之后,又会怎样?
他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诡异乘客沙哑的声音:
“莲花山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