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那股如同神明般,笼罩着一切的庞大威压,缓缓地,退去了。
楚灵儿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一片羽毛,从无尽的虚空中,飘然落下。
“呼——!”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喘息着。
她依旧站在百草谷的谷口,竹笠,青衣,仿佛从未动过。
夕阳的余晖,正洒在她的身上。
刚才那场,几乎让她道心崩溃的精神交锋,在现实世界中,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
她浑身,都已被冷汗浸透。
但她的眼神,却明亮得,如同雨后洗过的天空。
她转过身,再次望向了南方那片,无尽的十万大山。
这一次,她的目光中,不再有惊惧和警惕。
而是多了一分,平等的,郑重的,尊重。
她知道,自己刚刚,是和这片土地的,真正的主人,进行了一场对话。
对方没有认可她,但也没有再为难她。
它只是,默认了她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缕极其微弱,却又充满了,最原始的,草木生发,山石轮转气息的,青色气流,从大山深处,飘然而来。
它无视了楚灵儿的护体金光,轻柔地,融入了她的眉心。
【这是……山之本源?】
楚灵儿心中巨震!
这算是……临别的赠礼吗?
她能感觉到,这缕本源之气,并不能增加她的修为。
但是,它让她的神念,与这片天地,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风的流动,草的呼吸,石的脉搏。
-她的“道”,虽然依旧是“人道”,但她的眼界,却从此,可以站在“天道”的高度。
楚灵儿对着那连绵的群山,郑重地,深深一揖。
然后,她直起身,不再回头。
迎着落日的余晖,继续,向着她的下一站,走去。夜色,渐渐深了。
后山那场大火,也终于熄灭。
何老先生带着一身的疲惫和烟火气,回到了金府。
迎接他们的,是金员外夫妇,还有整个金府下人,那感激涕零的,如同看神仙下凡般的跪拜。
“何老神医!您就是我儿的再生父母啊!”
金员外抱着刚刚能下床,虽然虚弱,但已无大碍的儿子,哭得老泪纵横。
“不敢当,不敢当。”
何老先生连忙扶起他们,脸上却没有多少居功自傲的神色,反而充满了后怕和惭愧。
“若非有高人指点,老朽差点就成了,断送公子性命的罪人。”
他转过身,对着金府大门外的方向,那个青衣女子早已消失的夜色,再次深深一揖。
“真正的神医,是那位姑娘。”
众人这才想起,傍晚时分,那个来去如风,言语玄妙的神秘女子。
“对对对!那位女菩萨呢?快!快去请她!我要奉上万两黄金,给她建庙塑像!”金员外激动地大喊。
下人们立刻冲了出去,寻遍了谷里唯一的客栈,问遍了所有可能见过她的人。
但,都说没有。
她就像一缕青烟,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没有在这百草谷,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那起死回生的少年,和一位茅塞顿开的老医者。
被彻底遗忘在角落的沈淼,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听着众人对那位神秘女子和何老先生的交口称赞,他那张英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想说些什么,想辩解,想斥责他们装神弄鬼。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个被他断定必死无疑的少年,活了。
而他,这个名满府城的“赛华佗”,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终于明白,自己那套猛药去疴,雷霆万钧的医术,在真正的天地至理面前,是多么的浅薄和可笑。
他的“道”,不是错了,而是从一开始,就走窄了。
在众人狂喜的喧嚣声中,沈淼默默地站起身,收拾起自己那些名贵的药箱,在一片无人关注的寂静里,灰溜溜地,连夜离开了百草谷。
他来时,前呼后拥,意气风发。
去时,却只有孤身一人,和一颗碎得捡不起来的,骄傲的心。
……
这一切,楚灵儿都不知道。
她早已走出了百草谷的地界,继续向着南方,那片更广阔的天地走去。
那缕融入眉心的“山之本源”,像是在她的神魂之中,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
她依旧是她,道依旧是她的道。
但她看世界的眼光,却不同了。
她能感觉到,风在对她低语,草木在向她点头。
她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远处一座城池里,那无数人汇聚而成的,或喜或悲,或贪或怒的,庞大情绪洪流。
她的“守护之道”,变得更加敏锐。
又是一个月的风餐露宿。
当连绵的山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时,一股带着咸湿和腥气的风,迎面吹来。
空气中,再也闻不到草木的清香,只有一股,属于大海的,辽阔而霸道的气息。
一座无比巨大的港口城市,如同匍匐在海岸线上的巨兽,出现在了楚灵儿的眼前。
鲸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