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入梅,连日阴雨,空气湿闷如裹。药庐的病患骤然增多,多是湿热缠身之症。这日午后,一对夫妇抱着年幼的孩子匆匆赶来,孩子约莫三岁,面颊红肿,嘴角起了水疱,哭闹不止。“先生,您快看看!孩子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成这样了,身上也起了好些红疹,痒得抓不停。”妇人急得眼眶发红。
沈清辞接过孩子,细细查看:患儿面颊、颈项、胸腹皆有红色丘疹,部分已破溃流水,舌红苔黄腻,脉象滑数。他指尖触到孩子皮肤,黏腻灼热——此乃湿热蕴结,化为湿毒,发于肌肤之症,俗称“绣球风”。梅雨时节,湿气弥漫,小儿肌肤娇嫩,易受湿毒侵袭。
“莫慌,此症是湿气困于体内,化热成毒所致。”沈清辞安抚道,“我用玉簪叶配伍清热利湿之药,内外同施,不出五日便可痊愈。”他取来新鲜玉簪叶,洗净捣烂,加入少许滑石粉、青黛,调成糊状,敷于患儿患处;又开具内服方剂,以玉簪花、金银花、蒲公英等清热利湿之品,嘱夫妇按时煎服。
次日复诊,患儿红肿已消大半,不再哭闹。夫妇感激不已,叹道:“先生的药真神!昨日我们先去了别家药铺,开了药膏,敷了半天更严重了,还好来寻您。”沈清辞道:“玉簪叶性凉,能清热利湿,解毒消肿,外敷可直接祛肌肤之毒,再配合内服汤药清体内湿热,内外夹击,方能见效。这法子,也是我年少时见邻村老中医用过,他说梅雨季节,田间玉簪叶最是鲜活,治湿毒比干药更效捷。”
此后几日,沈清辞每日为患儿调整药膏,或增玉簪根汁以加强解毒之力,或减青黛以防寒凉伤脾。四日后,患儿肌肤恢复光洁,嬉笑如常。这则医案,让沈清辞对玉簪的药用有了更深的体悟:草木的功效并非一成不变,需依时节、病症、体质灵活调整,而这些细微的变化,往往藏在民间医者的实践之中,而非仅仅记载于书本。
一日,沈清辞在药圃修剪玉簪枝叶,忽闻药庐伙计来报:“先生,有位从北方来的客商,说家乡闹疫,想求些清热的药材,不知要备些什么?”沈清辞手中的剪刀一顿,北方……他想起幼时曾听父亲说过,塞北有种名为“红姑娘”的野果,性苦寒,善散高热,不知此次北方疫症,是否能用得上?他心中一动,嘱咐伙计备好金银花、连翘等清热药材,同时也生出了一份念想:若有机会,定要去北方看看,那与江南玉簪截然不同的红姑娘,究竟藏着怎样的疗疾智慧。
第四回 玉簪凝匠心 医理传薪火
时序入秋,江南烟雨渐歇,玉簪花迎来盛放之期。药圃中的玉簪开得愈发繁盛,洁白的花瓣如凝脂,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沈清辞每日清晨都会采摘盛开的玉簪花,洗净后阴干,或制成花茶,或入药配伍。这日,他正在药庐炮制玉簪花,忽闻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沈先生,许久不见!”
抬头望去,竟是苏婉娘,她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眉目俊朗,手持折扇。“先生,这位是我的表哥徐文长,近日从绍兴来姑苏游历,听闻先生医术高明,又善从草木中悟医理,特来拜访。”苏婉娘介绍道。沈清辞闻言,心中一动——徐文长,莫非就是日后以诗文书画名满天下的徐渭?他虽年少,却已听闻其才名。
徐渭拱手笑道:“早闻沈先生以玉簪疗疾的轶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近日偶得一句诗,‘南州颇兢玉簪粉’,不知先生眼中的玉簪,除了药用,更有何意?”沈清辞闻言,指着案头的玉簪花茶笑道:“徐公子以诗喻人,见玉簪之温婉;在下以医观草,见玉簪之仁心。此草性凉润,如江南女子的细腻,能解郁热、滋阴虚、散湿毒,看似柔弱,却藏着济世之力。”
他取过一本医案,递与徐渭:“这是我整理的玉簪医案,从花叶到根茎,从内服到外敷,每一则都是亲身实践所得。先贤云‘医源于生活’,玉簪生于江南,得水土之性,其功效恰合江南人多郁热、湿毒之症,这便是草木与地域、人体的呼应。”徐渭翻看医案,见字迹工整,医案详实,不禁赞叹:“先生不仅是医者,更是草木的知音!这般将民间实践整理成册,便是将口传之智化为文字,功德无量。”
几人正交谈间,药庐外又来了一位病患,是位中年男子,患咳嗽日久,痰少而黏,咽干口燥。沈清辞诊脉后,笑道:“此乃肺阴亏虚之咳,正好用我新制的玉簪润肺汤。”他取来阴干的玉簪花、玉簪根,配伍百合、玉竹,煎成汤药。男子饮下后,片刻便觉咽喉清爽,咳嗽渐止。
徐渭见状,若有所思:“先生以本地草木治本地之病,得心应手。不知北方是否也有这般与地域相合的草木?我曾听闻北方有‘红姑娘’,艳若丹砂,或许也藏着独特的医理。”沈清辞闻言,心中的念想愈发强烈:“公子所言极是,我也久闻红姑娘之名,若有机会,定要北上一探究竟,看看南北草木如何各展其能,又能否互补长短。”
是夜,沈清辞整理完当日医案,望着窗外的玉簪花,月光洒在花瓣上,如覆一层银霜。他想起徐渭的诗句,想起北方的红姑娘,忽觉手中的医案不再只是玉簪的记录,更像是一份信物,等待着与北方的草木智慧相遇。他提笔在医案扉页写下“玉簪传心”四字,心中暗许:待来日北上,定要寻得红姑娘的奥秘,让南北草木的智慧,在医道中交融生辉。
上卷赞诗
江南烟雨育琼芳,玉簪凝霜蕴妙方。
叶润能清肝郁火,根凉可解虚潮热。
湿毒漫时敷翠叶,肺阴亏处煮幽香。
口传心授民间智,一纸医案续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