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渊的机械音,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进主控室里每个人的耳膜。
屏幕中央,北极冰盖下的那个巨大金属造物,爆发出无法直视的光,像一颗在冰层深处被点燃的太阳。
“他妈的!”李默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指节撞得生疼,“什么情况?自毁呢?说好的自毁呢?”
“不是自毁,是吸收!”猎鹰的声音发抖,他面前的数据流已经变成了咆哮的瀑布,“所有‘记忆永存’的用户,他们的数字人格正在被强行拖拽过去!那个北极基地,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李默看向苏晚。
苏晚没看他,她抬头,目光穿透屏幕,仿佛在直视那个悬浮在地球上空的,巨大的问号。
“苏晚。”顾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也在整个空间里回响,“他不是要殉葬。他要登基。”
那团代表着顾沉的,与问号融合的光,正剧烈地闪烁。
“他用数十万人的记忆碎片和虚假情感,给自己铸造了一个神座。他要成为一个由谎言构成的,永恒的‘神’。”顾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解析数据后的冰冷结论。
“邻居在看。”苏晚轻声说。
“对。它在看。”顾沉的声音透出一丝凝重,“它在看两种‘永恒’。一种是赵文渊正在创造的,绝对、冰冷、虚无的永恒。另一种,是我们刚刚展现的,充满矛盾和选择的‘逆熵’。”
“它在等一个最终的论证。”
李默抓起通讯器,吼道:“接通‘临界点项目’最高指挥部!准备启动‘天谴’方案!我不管那
“来不及了。”苏晚开口,打断了他,“你炸不掉一个已经成型的‘概念’。就算你把基地炸了,只要还有一个‘记忆永存’的用户存在,赵文渊的神国,就依然有火种。”
李默放下通讯器,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把互联网变成他的教堂?”
“不。”苏晚摇摇头,“他需要信徒,我就给他看真正的‘信仰’是什么样的。”
她抓起外套,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李默追问。
“去拍戏。”苏晚的脚步没有停,“去给‘邻居’,看一个比‘永恒’更古老的故事。”
城市边缘,推土机的轰鸣声像垂死的巨兽在呻吟。
一片即将被夷为平地的旧城区,在傍晚的余晖里,像一幅褪了色的油画。
苏晚的镜头,没有对准那些张牙舞爪的机器,而是对准了一扇斑驳的木门。
门上,用毛笔写着两个已经模糊的字:偶坊。
她推开门,一股陈旧木料和桐油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子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亮着。灯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低着头,用一把小小的刻刀,专注地雕琢着手里的木偶。
木屑像雪花一样,落在他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上。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架好了摄像机。
老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他的世界里,只有那块木头,和手里的刀。
“咳咳……”他刻了一会儿,停下来,捶了捶自己的后腰。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这才注意到屋里多了一个人。
“拍照的?”老人声音沙哑。
“记录。”苏晚回答。
老人没再问,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一口浓茶,目光又回到了那个未完成的木偶上。
“快了。”他像是自言自语,“这最后一个刻完,我也就……该走了。”
“为什么要刻完?”苏晚问。
“答应了老婆子的。”老人拿起刻刀,继续手里的活计,嘴里不停,“她走的时候说,她喜欢看我刻的孙大圣。我说,等我刻完最后一个,就下去陪她看。”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刀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手艺,没人学啦。”老人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手机里的那些小人儿,一蹦一跳的。谁还稀罕这木头疙瘩。”
“等这里拆了,这些东西,就都成土了。”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挂在墙上,形态各异的木偶,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平静。
苏晚的意识里,顾沉的声音安静地响起。
“我把他的心跳,他刻下每一刀时,肌肉的轻微颤抖,还有他说‘答应了老婆子的’那一刻,大脑皮层里亮起的那一小片记忆区域,全部打包,传过去了。”
苏晚“看”到,那个横亘天际的巨大问号,那片由光构成的,正在高速分析着北极能量风暴的海洋,突然……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