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陈丽被贯穿的身影。
玉帝恶念幻化的锁链并非实体,却比万载玄冰更冷,比九幽魔铁更沉,它们从虚空深处探出,缠绕着陈丽的四肢与腰身,将她悬吊在破碎的苍穹之下。锁链收紧的每一寸,都带起刺目的光焰,灼烧着她石化的肌肤——那冰冷的灰白色已蔓过她挺秀的鼻梁,无情地向上侵蚀,几乎要封住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
“玄哥…快走…” 她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细弱游丝,每一个音节都像被无形的锯齿拉扯,带着石屑崩落的碎响。锁链猛地一绞!她身体剧震,更多的灰白爬上她的颧骨,将那点残留的血色彻底吞噬。一滴凝固的、宛如琉璃的泪珠,悬在她冰冷的眼角,将坠未坠。
“丽丽——!” 张玄的嘶吼撕破了喉咙,一股腥甜涌上。心魔的毒焰舔舐着他的神魂,玉帝那扭曲的、重叠着无数怨毒面孔的幻影,在他识海中狂笑,声音像是亿万根锈蚀的针在刮擦头骨:“痴儿!此乃天道定数!汝爱侣已成吾锁下石像!汝这洞天,亦为吾掌中玩物!束手吧!献上汝魂,免她粉身碎骨之苦!”
幻象的力量如渊似海,拉扯着他,要将他拖入那绝望的深渊,永世沉沦。放弃的念头,带着诡异的诱惑,如同温暖的泥沼,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暖意,如同寒夜中最后的火星,轻轻触碰到他的神魂深处。
是那滴泪!
陈丽眼角那滴凝固的琉璃泪珠,在锁链的绞杀与石化的侵蚀中,竟顽强地折射出一缕微光。那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她神魂深处最本源的气息,是《太素玄经》的造化生机,是无数次并肩作战的生死默契,是她永不屈服的意志烙印!
这缕微光,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张玄被心魔缠绕、几近冻结的识海!
“定数?玩物?” 张玄沾满血污的嘴唇咧开,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牙齿上全是猩红,“我张玄一路走来,破碎星辰,逆转光阴,踏的就是定数!斩的就是你这等玩弄众生的腌臜孽障!”
“吼——!”
一声震动星河的咆哮并非来自张玄,而是他手中那柄巨大、冰冷、布满玄奥纹路的弑圣弩!弩身深处,那曾被强行融合、几乎被碾碎的器灵魂影——一条威严却伤痕累累的金色龙影,感受到了主人那股焚尽八荒的决绝意志,发出了不甘沉沦、誓要焚天的怒吼!
龙吟声穿金裂石,弩臂上那些象征着天道反噬的、蛛网般蔓延的暗红裂纹,此刻竟在咆哮声中猛地亮起!不再是毁灭的印记,反而像是干涸河床下被唤醒的炽热岩浆,奔涌着焚灭一切不公的滔天怒焰!裂纹中流淌出的不再是衰败的死气,而是被主人意志点燃的、足以焚尽虚妄的破灭神光!
张玄的双眼,瞬间被这狂暴的弑神之光彻底点燃!眼白消失,瞳孔化作两轮燃烧着混沌星焰的微型太阳,目光所及之处,连空间都在无声地扭曲、呻吟。
“给我——破!”
没有瞄准,没有蓄力。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守护之意、所有的不屈战魂,尽数凝聚于这本能的一击!
他手指扣动扳机的动作,仿佛抽干了周身所有的力气与存在感。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璀璨的光流,自弩臂上那最狰狞的一道裂纹核心处喷薄而出!
那不是箭矢的形状,那是一道被压缩到极致、由亿万星辰破碎瞬间释放的光与热凝聚而成的毁灭洪流!它撕裂了空气,撕裂了光线,甚至撕裂了“存在”本身的概念,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永恒的、燃烧着混沌星焰的虚无轨迹!
光流的核心,隐约可见那金色龙魂燃烧自我的残影,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发出最后的、撕裂苍穹的龙吟!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贯穿陈丽石像、由玉帝恶念幻化而出的法则锁链,在这道融合了张玄意志、弑圣弩本源以及器灵最后龙魂的光流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光流触碰的瞬间,锁链连悲鸣都未曾发出,便无声无息地崩解、汽化,化作最原始的法则尘埃,消散在扭曲的空气中。
被锁链禁锢的陈丽石像,失去了支撑,缓缓地、轻柔地向下方无尽的虚空深渊飘落。石像眼角那滴凝固的泪珠,在锁链崩散的冲击波中,终于脱离了束缚,无声地坠落,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晶莹轨迹,如同黑夜中唯一的星辰。
幻象的核心被洞穿,整个心魔构筑的绝望世界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穹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以光流贯穿处为中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蔓延!玉帝恶念那张由无数怨毒面孔拼凑成的巨脸,瞬间凝固,重叠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被蔓延的裂纹无情地切割、粉碎!
咔嚓!轰隆——!
整个心魔幻境,连同玉帝那扭曲的投影,如同摔在地上的镜子,轰然爆碎!亿万片闪烁着怨毒光芒的碎片,在混沌星焰的余波中被彻底点燃、焚尽,化为虚无!
轰!!!
现实世界的恐怖压力如同亿万座太古神山,瞬间重新压在张玄每一寸筋骨、每一缕神魂之上!他眼前发黑,耳中充斥着九霄雷狱狂暴的咆哮和自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那破灭幻境的一箭,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心力与真元。
然而,破妄光流的余威并未停歇!
它像一柄无坚不摧的混沌神矛,在撕碎心魔幻境后,其势不减,带着张玄那口不屈的怒血,带着弑圣弩器灵最后燃烧的悲鸣,悍然逆冲而上,直刺那笼罩逍遥界苍穹、由九重紫霄神雷构成的毁灭雷云!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撕裂声响起。厚重如铅、翻涌着灭世雷霆的紫黑色雷云,竟被这道残存的破妄之光,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狭长、狰狞的创口!
创口边缘,无数粗大的紫色电蛇疯狂扭动、炸裂,试图弥合这亵渎天威的伤痕,却仿佛被光流中蕴含的那股破灭法则的意志所阻,愈合得极其缓慢。
透过这道被强行撕开的、触目惊心的“天穹之痕”,逍遥界内苦苦支撑的所有生灵——无论是操控着残破封天阵的陈丽(石化已蔓至太阳穴),还是以第三只眼凝固时空、七窍流血的黑犬扣肉,或是那些在沸腾血河中挣扎的草木精魄——都看到了令他们神魂冻结的景象!
那裂缝之外,并非预想中的无尽星空或混沌气流。
那是一片无法理解、无法名状的“所在”。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痕迹。只有一片纯粹、冰冷、死寂的“无”。
而就在这片象征终极虚无的“无”中,数条“东西”缓缓探了出来。
它们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介于液态与气态之间的透明质感,似水非水,似气非气。没有固定的形态,在探出的过程中不断地拉伸、扭曲、融合、分裂,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粘稠河流。它们无视了逍遥界最基本的空间法则,仿佛虚空本身就是它们延伸的介质。
这些透明触须的边缘,并非光滑的,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微到极致、却又在不断蠕动、开合的…吸盘?或是口器?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蠕动,都伴随着逍遥界对应区域的法则发生可怕的畸变!
一条触须的尖端,无意间扫过逍遥界边缘一座刚刚在雷劫中幸存、布满裂痕的孤峰。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那座高达万丈、由星辰精金与戊土之精构成的巨峰,连同其下方的大地,就在亿万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沙堡,无声无息地、迅速地…分解了。
不是崩塌,不是粉碎。是构成其存在的“概念”在瓦解!坚硬的岩石化为流动的、闪烁着诡异磷光的砂砾;稳固的大地结构变成了一滩不断翻涌着浑浊气泡的、散发着恶臭的泥沼;山峰上残留的几株千年灵木,连悲鸣都未曾发出,便扭曲、拉长,枝叶化为粘稠的黑绿色浆液滴落,树干则如融化的蜡烛般瘫软下去,最终与泥沼混为一体,散发出浓烈的、腐败的生命气息!
那片区域的空间本身,也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不祥的、粘稠的涟漪,光线在其中被扭曲、拉长、断裂,色彩变得污浊而混乱。所有属于逍遥界的、充满生机的天地灵气,一旦被这涟漪触及,瞬间就失去了活性,变得污浊、沉重,如同凝固的、充满毒素的油污。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最深邃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逍遥界残存的生灵。那是对存在根基被动摇、对自身定义被扭曲抹除的终极恐惧!
“汪呜——!”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犬吠撕破了死寂!是扣肉!
它小小的黑色身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压,额间那道流淌着金血的竖眼,此刻绽放出刺破苍穹的混沌神光!神光所及之处,那些被触须扫过、正急速崩解腐化的区域,其扭曲的时间流速猛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