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告别都会有所告知。
也不是所有的告别都会让人痛彻心扉，此时此刻活下来的人，一个被记忆困扰，一个疲惫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长时间绷着精神没有休息，在这个时候遇到友人的离去，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可亚智却看着洛字清冷静的处理着一切。
他为左乙整理仪容仪表，会小声的跟左乙窃窃私语，哪怕左乙已经没有办法回应，最后洛字清陷入沉思，亚智不知道洛字清在想什么，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
洛字清一定想要为左乙做什么。
想到这里，仅剩不多的理智想要让亚智开口，他想说已经够了。
洛字清的状况本来就不是很好，甚至跟左乙的情况比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死了一个活着，甚至在他看来洛字清的状况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时候，他宁愿洛字清大哭一顿。
可是——总会累的。
离别太多就会让人感到疲倦，然后麻木，最后面无表情的处理着一切。
南智没有跟上来，甚至到现在没有出现，亚智就知道南智也是凶多吉少。
或许南智在原地等待着他们的身影，最后的最后再看一眼对方。
或许南智还提着一口气等着他们。
只是，那也是猜测。
亚智垂眸，心脏的位置疼的吓人，他抬手捂住欲言又止，最后想到左乙的情况，重重的闭上眼。
“左乙你这家伙……”
“最后了还要逞强。”
死了的人一了百了，就算有太多的遗憾也到此为止，可活着的人会继承死去之人的意愿。
亚智把目光落在洛字清的身上，他和左乙交流不多，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知道左乙想要做什么。
——保护好洛字清。
他们做了这么多，经历了各种各样的逃杀，到了现在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最后，抬头。
看到的就是动作僵硬，但还在努力稳定自己情绪的洛字清。
……
“一起走吧亚智。”
“但是。”
“最后走之前，我有件事要做。”
洛字清这样说，也知道他这句话落地的瞬间亚智肯定会出口阻拦，所以他来到亚智的面前，趁着亚智没有回神之前把想说的全部说清楚。
“不用很久。”
“我只是要去看一眼，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
“或许南智那家伙也在等着我，那家伙那么聪明，在打不过的情况下，一定会躲起来的。”
“……”亚智没有回应，他跪在地上抬头，缓缓摇头，“洛洛，你不能去。”
“这很危险。”
“落叶归根，如果这个世界上谁最有资格为他们收尸，也就只有我了吧……毕竟我是那些家伙的好朋友。”
洛字清这样说，亚智眼神顿住随后有些诧异，“洛洛，你想起来了！”
洛字清摇头否认，“没有。”
“就算没有记忆，他们也是好朋友。”
一句话，随风而去。
亚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其他人在这里的话，怕不是在听到这句话后会很开心，如果左乙也在这里的话估计都要跳起来了。
可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在汪洋大海的旁边，在有着礁石的海滩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海鸥最后也没有飞到他们的身边，上方的动静若隐若现，让他们的神经绷得更紧。
看着亚智的状况，洛字清没有再说什么，他蹲下身，在亚智困惑的目光下伸出手指，按在了亚智的额头，亚智后知后觉想要问这是什么。
就看到洛字清眼眸下垂，随后按在眉心的指尖血液下滑，在红色的视线中，洛字清的嘴张张合合。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大概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我没有回来，那就是我有其他的事需要处理，你不用担心，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亚智，好好休息，这一路上你太累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去想。”
“如果发生什么，叫我名字。”
最后一句话，洛字清说的是那样的郑重。
四目对视，亚智眼眸抖了一下。
****
亚智觉得这个世界真的确实要毁灭了，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觉得离疯子不远，再理智的人经历了这些事情都会疯掉的吧。
明明维持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成为我一个正常人已经很困难了。
可是啊，为什么呢。
洛字清看起来无事发生，眼神平静，手没有颤抖，说话的声线沉稳中带着安全感，安抚着他焦躁的情绪。
明明现在最应该痛苦的人是洛字清！
为什么反倒是洛字清在安慰他呢。
亚智崩溃的想着，他想如果洛字清哭一下就好了，然而洛字清没有，他清醒的处理好了左乙的尸体，然后头脑清楚的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意味着什么。
最后又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状况，和他得知洛字清的计划之后会说的话，所以早早的做出了最无懈可击的回答。
洛字清变了。
变得更沉稳、更让人不放心。
变得让亚智止不住的担心，甚至亚智他想此时此刻洛字清的样子，只要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痛苦的事。
可想要关心的时候却无处插手。
洛字清此时此刻的状态几乎就是封闭了自己的状态，那些失去的记忆、一个又一个离去的朋友、甚至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在冲击着洛字清的认知。
这种状况如果发生在亚智的身上，他想……他一定会在知道一切的第一时间，彻底疯掉。
……
“叫你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亚智看着洛字清，寻求洛字清的回答，洛字清也仿佛知道亚智会这样说，所以他郑重的承诺。
“我会回来。”
“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保证——”
“都到这种时候了，承诺是最没用的。”亚智苦笑。
洛字清执着的反驳，“这不一样。”
“我向你承诺，只要你叫我名字，我就会出现。”
“为什么这么肯定？”
亚智困惑洛字清的笃定。
“因为我只有你了。”
那句话让亚智沉默的闭上了嘴。
也让亚智欲言又止最后抬手握住洛字清的手腕，几秒钟之后，亚智也开口。
“我也是。”
“我也只有你了，洛字清。”
最后，洛字清还是一个人踏上了回去的路。
亚智坐在左乙的旁边，他看着手里洛字清衣服上的布条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在他的手腕上打个结。
话说既然是为了安抚他，不想让他没有安全感就不要一个人去做那种危险的决定啊！
可是，如果洛字清真的听话，如果真的没有突然做事，如果是这样的话，亚智觉得这样的洛字清才有问题。
他这样想着，笑着笑着的嘴角下降，最后低头沉默的摸索着手腕的布条。
没有了风声和海鸥的声音，周围是那样的安静，明明左乙就在旁边，明明之前每一次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吵闹来着。
这一次却这样的安静。
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亚智想着抬头最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左乙，想要说的话或许是太多了，扰乱了他的思绪让他思绪翻滚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说左乙的行为真的很乱来，也想说既然受伤了为什么不跑，还想说既然知道要死了，那就好好的说最后一句话啊！
可是……
——说不出。
亚智眼神空洞无神，嘴唇抖动喃喃自语，随后到底是止不住悲伤的情绪。
他想他应该会哭吧。
“真是的，我从来都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啊，左乙你这家伙一定要这样吗？你想看我因为你这个样子而哭吗。”
“那你如愿了。”
“我现在就在为你的离开哭，满意了吗……真是的，一点都不酷。”
亚智他说到最后什么也不说出来，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就像是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一下又一下，细微但是让他痛的说不出话。
“你让我怎么办啊……”
亚智佝偻着身子最后做出拥抱的动作，躺在左乙的身边。
他要怎么说服他自己左乙已经离开。
理智告诉他，左乙已经死了。
可是感性告诉他，明明上一秒他们还在因为一个拥抱而吵吵闹闹。
现在就要让他面对挚友的离去。
搞什么，命运这家伙一定要这样吗？
亚智说不出其他的话，他闭上眼，任由眼角被泪水划过，最后佝偻着身子陪在左乙的身边。
——那个时候被过肩摔阻止的拥抱，这个时候无人再去阻止。
他好难过。
***
另一边。
洛字清走在路上，他能够感觉到亚智痛苦的状态，那个被他捆在亚智手腕的布条被他动了手脚，方便他第一时间赶回去。
所以，一边忍受着亚智痛苦的挣扎，他慢慢的往回走。
于是。
他就看到了血腥的战斗场景，那些仿生人倒在地上发出声响失去作战能力，地上的血是谁的不言而喻。
仿生人怎么可能会有血。
所以，让他眼前一片红的场景是左乙的血。
洛字清的脚步停下，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呼吸变了一瞬，随后又被他掩饰的很好。
洛字清没有说话，抬脚，踩在还没有干的血洼上走过去，那些血弄脏了他的鞋，洛字清感觉到了。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只是那样固执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听着左乙的话在耳边响起来。
——“洛字清，我在。”
——“洛字清，你要是还不舒服到时候打我出出气呗，我皮糙肉厚的耐打。”
——“洛字清，也就只有你会这样欺负我。”
——“洛字清……”
这条路仿佛成为了左乙的专属路，每走一步，声音就会响起，勾起他的回忆让洛字清心跳的速度慢半拍。
洛字清想到前不久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是三个人，那个时候他们没有任何的逃亡，左乙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这条路的不对劲，还在耳边说着南智的坏话。
脚步停下。
洛字清嘴唇抖动。
明明上一秒不是这样的。
明明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该死的，他的计划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是他！归根结底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