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准停步,操场上的喧闹立刻涌进了耳朵。
白线框出的简易露天足球场里,七八个小孩追着一只发瘪的塑料球。
球滚到谁脚边,谁就被后面一串笑声追赶。
右手在兜里摸了摸,王准抽出两支烟,“龚秘,你到底有完没完?”
“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持续关注、评估并适时干预中老年干部的情绪波动与心理压力,已经被明确列入我的岗位职责……”龚秘没等他递烟,主动抽走一支,夹在指间。
“换句话说,我现在就是在工作!”
“我好得很,你别给我贴什么奇奇怪怪的标签。”王准嘟囔了一句,就近找了块干燥的地方,坐下。
龚秘紧跟着落座,肩并肩,“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对了,你上个任务的报告写了没?”
“懒得写,你找你‘机哥’看回放不就行了,反正我那双钛合金狗眼摄像头一直在线。”王准按下火机,他先把自己那支烟点上,随后往龚秘面前一递。
火星差点晃到他眼尾。
“它……不太稳定。”
“你喊它‘机爷’不就稳定了?!”王准半开玩笑地咧了下嘴角。
火苗刚熄,他那副临时拼凑的笑就散了。
烟送到嘴边,王准第一口吸得又狠又长,他将烟雾憋在胸腔里,直到脖子上的青筋浮起,才缓缓朝天吐出。
灰白的烟柱升得很直,不肯转弯。
“龚秘,你放心,我没什么问题的……只是现在还开不了口。”
“因为我觉得很丢脸,非常非常丢脸——”
“丢脸到我连回忆一遍都觉得恶心反胃。”
王准垂头盯着脚边的草根,指间的烟悬在膝旁,任由烟灰一点一点弯折。
“雾坟里的事?”
龚秘问得随意,目光跟着操场上的皮球一起跑。
“嗯……”
“李庆雨和常依,差点被人脱了衣服。”王准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像闷雷一般的内容。
龚秘手一抖,大半截烟头掉在了地上。
“作为队长的我,只能看着,跪坐在地上看着……”
“我不敢动,也不能动。”
“一动,他们就会死。”
“我不想让他们死,谁死都不行!!!”
“回来之后,我不敢跟常威和跟李庆雨提……”王准的目光死死黏在脚背上,“我只能给他们编一个圆得看不出缺口的梦,让大家的心里好过一点。”
“毕竟任务确实完成了。”
“当然,我也有私心在里面。”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他们一直信赖的队长,竟然那么怂,那么弱……”王准屈指点弹,烟头划出一道暗红弧线,没入草丛,溅起几粒火星。
随即,他偏头,目光落在龚秘侧脸。
“嗯……”
“就说这么多,满意了吧?”
龚秘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其实,你可以跟我说的。”
“跟你说什么?打不过回家喊妈妈?”
“我明白,我不会替你上擂台。”龚秘掐断一根草茎,在指间碾碎,“但可以把你鞋底硌脚的碎石子提前捡走。”
“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龚秘左手扣住他的脚踝,右肩一沉,猛地往侧后一掀。
王准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仰面翻进草里,滚了半圈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