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何安后,范大志回到住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孤寂的光影。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想到何安离去后只剩自己形单影只,一股难以排遣的失感油然而生,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这几日他除了早晚各两个时辰在传习阁外等待何安,其余时间几乎全都耗在了一件事上——陪着狸奴。
想到那个清丽的身影,范大志脸上的愁云惨雾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傻笑,连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糊的眼睛里,也闪烁起明亮的色彩。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一旁蜷缩成毛球一样正酣然入睡的黑猫搂进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它那身油光水滑、触感宛如上等绸缎般的皮毛。
“黑,黑,”他压低着声音,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与憨气,“狸奴今日……今日让我牵她的手了,我陪她荡秋千时,还偷摸着……搂到了她的腰了……”
他回味着那时的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她的手儿好软,腰儿好细……我,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你,她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嗯……肯定是的,要不她为啥让我进她闺房,还亲手给我缝衣服?”
被他扰了清梦的黑猫勉强睁开一双在黑暗中如同纯净宝石般的瞳子,那眼神里竟清晰地流露出一种近乎人性般的鄙夷与无奈,仿佛在嫌弃自己认的主人竟是这样的憨货。
它懒懒地打了个无声的呵欠,毫不客气地挣脱范大志怀抱,换了个角再次蜷缩起来,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嘿嘿,你不话,那就是默认啦?”
范大志丝毫不觉气馁,双手枕在脑后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自顾自地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我也觉得她是喜欢我的……那天我鼓足勇气对她喜欢她,她脸颊绯红,像天边的晚霞,低下头一点也没有生气……女人嘛,总是害羞的,我理解……”
他闭上眼睛,脸上洋溢着纯粹而幸福的傻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带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继续絮絮叨叨,全然不知危险已悄然临近。
他并不知道就在床榻之下,一条细若竹筷、通体呈现诡异碧绿色的蛇,正悄无声息地蜿蜒而上。
时已深秋,这条蛇精神抖擞毫无冬眠的迹象,一双赤红色的蛇瞳在黑暗中鲜艳欲滴,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透着不出的可怕与诡异。
它灵活地游上床榻,冰冷的鳞片摩擦着被褥,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它瞄准范大志毫无防备的腿,身躯微微后缩随即猛地弹射而出,张开的嘴巴里那对锋利的毒牙在月光下闪过一抹致命的幽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团原本在角酣睡的黑色毛球骤然暴起。
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仿佛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只听极其轻微的“噗”一声,绿色蛇影一闪而逝。
范大志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眼前一花,定睛看去只见黑猫已优雅地蹲坐回原地,粉嫩的嘴里有条碧绿蛇,蛇尾巴正无力地抽搐着。
黑猫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吞咽声,仿佛是在享用一根再寻常不过的食物,顷刻间便将整条蛇吞入腹中。
吃完仿佛意犹未尽,黑猫伸出带着细倒刺的舌头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再次鄙夷地瞥了目瞪口呆的范大志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随后又重新蜷缩起来闭上了那双宝石般的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仿佛从未醒来过。
范大志僵在榻上张着嘴,半晌,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朱七七慵懒地伏在轩窗前,失神地望着窗外渐次凋零的秋日黄花,神识里那缕与她豢养多年的青龙之间的微妙感应已彻底断绝,心想失败了也好,他还活着,我也能交差了,随后又想起这几日的情景种种,一股难以排遣的沮丧与烦闷郁结在心口。
第一天,她到河边浣洗衣服,远远瞧见狸奴与那范大志两人卿卿我我,范大志还贱兮兮地撅着屁股凑近了给狸奴吹眼里的沙子,朱七七心中冷笑,那骚蹄子一身鬼神莫测的刺杀忍术,哪能被沙子迷了眼?这矫揉造作的把戏,也就能骗骗范大志这种傻子。
第二天,她又到河边洗衣服,看见狸奴捧着围棋罐,范大志哈巴狗一样跟在后面,还吟着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看着这对狗男女言笑晏晏的模样,朱七七只觉得一阵反胃,狠狠啐了一口。
第三天,她到河边没有洗衣服,因为她丰腴婀娜的身姿不知何时引起附近一些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垂涎不止,他们挤眉弄眼,斜肩抖胯,口哨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她气得浑身发抖,当即端起木盆扭身便走,岂料这几个无赖竟胆大包天,一路尾随至她居住的阁楼下围在
她终于忍耐不住,猛地推开轩窗,挺着那对饱胀傲人的胸脯,杏眼圆睁,叉腰怒骂道:“看看看,看什么看?要看回家看你娘去……都给老娘滚开,别脏了老娘的地方!”
岂料这般泼辣姿态反倒让那群无赖愈发兴奋,口哨吹得更加尖锐刺耳,朱七七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啪的一声狠狠摔上窗棂,将那些污言秽语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