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科幻次元 > 虞荼错梦 > 第211章 夜笼紫彦,痴心难撼

第211章 夜笼紫彦,痴心难撼(2 / 2)

“罢了。”白景鸿将铁铃扔回案几,发出沉闷的响声,“先查清楚再说。”他提笔在纸上写下“断魂阁”三字,笔尖力透纸背,墨痕在宣纸上晕开,像一团化不开的血污。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沈砚秋的书斋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正坐在案前出神,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白玉佩,那是她依着墨泯的生辰八字,请玉匠定制的样式,玉佩上的苍鹰展翅欲飞,鹰喙边缘却已被指腹摩挲得有些发亮。

丫鬟青禾端着药碗进来时,见她仍是这副模样,忍不住轻声道:“小姐,该喝安神汤了。您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该熬不住了。”

白诗言没抬头,只是喃喃道:“青禾,你说……墨泯她会不会有事?”昨日祠堂混战中,她亲眼看见墨泯为了护她,后背挨了一掌,也不知道他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青禾放下药碗,蹲在她膝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墨公子武功那么高,肯定没事的。您忘了上次在集市,她三两下就打跑了调戏您的纨绔子弟?那些贼人虽然凶狠,未必是她的对手。”

白诗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里却依旧盛满担忧:“可她……”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头,看见白景鸿推门而入,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下意识地将茉莉簪藏到了身后。

白景鸿看着女儿苍白的面容,眼底的乌青比昨日更重,心中一软,放缓了语气:“言儿,还在想昨日的事?”

白诗言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道:“墨泯她……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白景鸿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才道:“她没事,只是受了些伤,需要静养。”

白诗言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可这欣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安:“爹,您是不是还在怀疑墨泯?”她早上在书房外听到了只言片语,虽不明白“断魂阁”“南疆”是什么意思,却清晰地听到了父亲要查墨泯底细的话。

白景鸿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总是盛满了纯粹的信任。可这份信任,此刻却成了刺向他的利刃。他心中一阵愧疚,却还是硬起心肠说道:“言儿,不是爹怀疑她,是她的身份太神秘了。昨日那些贼人,个个武功高强,她却能轻易对付,还对他们的伎俩了如指掌,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那又怎么样?”白诗言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就算她身份神秘又如何?她救了我们,救了整个白家的人!三伯公、二婶娘,还有祠堂里那么多族人,都是因为她才保住性命的!您为什么就看不到这些,只知道抓着她的过去不放?”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您查她的身世,查她的产业,甚至查她以前做了什么……可您查过她夜里疼得有多厉害吗?查过她背上的伤阴雨天会疼得睡不着吗?”

白景鸿浑身一震,猛地看向女儿:“你说什么?她有旧伤?”

“是!”白诗言的泪水终于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上次我去她府里,看到她书房桌上放着药。她说小时候在乡下落过水,伤了肺腑。可我偷偷问过府医,那种药是治外伤感染的,根本不是治咳疾的!”她当时只当是墨泯不愿多提往事,现在想来,那些伤恐怕与父亲口中的“断魂阁”脱不了干系。

白景鸿沉默了。他从未想过,那个总是看似从容淡定的年轻人,背后竟藏着这样的苦楚。

“她说她背负着太多过往,要拼尽全力了结恩怨。”白诗言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您只知道猜忌,只知道您的相国府、您的权势!”

“言儿!”白景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你父亲,难道会害你吗?这世道险恶,人心叵测,墨泯她……”

“她不会害我!”白诗言倔强地仰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不肯落下,“我相信她!就算所有人都怀疑她,我也信她!”

看着女儿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白景鸿又气又心疼。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女儿的心已经完全系在墨泯身上,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任谁也掰不开。

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言儿,爹不是要拆散你们。只是墨泯的来历实在可疑,若她真是与邪祟有牵扯,将来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到时候你怎么办?白家怎么办?”

“我不在乎!”白诗言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白玉“啪”地掉在地上,白玉触地碎裂,分成两半,“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就算将来刀山火海,我也陪着他一起闯!”

白景鸿看着地上碎裂的玉簪,像看到了女儿破碎的未来,心口一阵剧痛。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你先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墨泯的事,爹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你为难。”

“您别伤害她好不好?”白诗言忽然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泪水模糊了视线,“墨泯是真心对我好,她为了护我,昨天差点……差点就……”话没说完,哽咽就让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死死攥着父亲的衣袖,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白景鸿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心像被针扎了似的疼。他挣开女儿的手,转身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答应你,在没查清真相前,不会动她。但你也要答应爹,这段时间别去找她,好好待在府里。”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闺房,连地上碎裂的玉簪都没看一眼。走到廊下时,恰逢花凝玉过来,见他脸色铁青,忙问道:“言儿怎么样了?”

白景鸿闭了闭眼,声音疲惫不堪:“还能怎么样?一门心思扑在那个墨泯身上,连爹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花凝玉叹了口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当年你我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白景鸿的声音陡然拔高,“当年你我面对的是父母之命,如今她面对的是什么?是身份不明的江湖人,是可能藏着杀身之祸的邪祟余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气,“我绝不会让她走弯路。”

花凝玉看着丈夫决绝的侧脸,忽然想起昨日墨泯护在诗言身前的样子,那般奋不顾身,倒真有几分当年白景鸿为了她,敢与整个世家为敌的影子。她轻声道:“或许……我们该给墨泯一个机会?也给言儿一个机会?”

白景鸿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书房,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傍晚时分,张武匆匆赶回相国府,径直走向书房。白景鸿正在翻看各地呈上来的密报,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宗:“查到什么了?”

张武神色凝重地抱拳道:“大人,属下查到一些关于听风楼的消息。最近半年,听风楼在紫彦城活动频繁,暗中接了不少单子,目标都是朝中官员的家眷。”

白景鸿眉头一挑:“哦?都是哪些官员?”张武递上一份名单,纸张边缘因赶路而有些磨损:“您看,户部的李大人、吏部的王大人,他们的家眷都曾被人暗中跟踪过,只是没出什么大事,所以没声张。”

白景鸿接过名单,指尖划过上面的名字,眼神越来越冷:“这些人……都是与太子政见不合的。”户部李大人曾弹劾太子亲信贪墨军饷,吏部王大人则在立储一事上主张“立贤不立长”,显然都成了太子的眼中钉。

“这么说来,果然是太子在背后指使。”花凝玉端着茶进来,恰好听到这话,脸色不由得一白,“他这是想借听风楼的手,清除异己?”

“不止如此。”张武压低声音,“属下还查到,听风楼的楼主与太子的太傅来往密切,上个月曾在城郊别院密会三次。只是听风楼行事隐秘,属下没能查到具体内容。”

白景鸿将名单拍在案上,冷哼一声:“太傅?难怪太子近年行事越发狠辣,原来是有这等江湖势力撑腰。”他忽然想起一事,“你之前说断魂阁假扮听风楼,可有证据?”

“暂时没有实证,”张武有些惭愧,“但属下查到,听风楼的杀手从不使用带‘影’字的信物,且武功路数以刚猛为主,与昨日血影卫的阴寒功夫截然不同。倒是断魂阁,素来擅长模仿其他门派的武功,用来嫁祸再合适不过。”

白景鸿沉吟片刻:“太子与听风楼勾结,断魂阁又假扮听风楼行事……这背后会不会有更深的牵扯?”

“大人的意思是?”张武有些不解。“断魂阁敢在紫彦城如此放肆,若没有内应,绝不可能。”白景鸿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或许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我,而是整个朝堂。借听风楼之名搅动风云,让太子与其他势力互相猜忌,他们好坐收渔利。”

花凝玉听得心惊:“那……墨泯呢?您让张武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提到墨泯,张武的神色缓和了些:“大人,关于墨公子,属下也查到一些线索。她五年前才正式接管墨家在紫彦城的产业,但在此之前,曾在南疆待过两年。”

白景鸿心中一震:“南疆?是藏栖关吗?”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是的,”张武肯定道,“据说当时黑风寨在那一带劫掠商旅,甚至勾结当地恶绅强占良田,墨公子恰好路过,就联合了几个村寨的百姓出手阻拦。那些被救的村民都说,若不是墨公子,他们早就家破人亡了。”

花凝玉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她与黑风寨并非一伙,甚至可能是敌人?”

“应该是。”张武点头,“而且属下查到,墨家在南疆的分号,一直在暗中收留被黑风寨迫害的流民,光是去年就安置了近百名无家可归的人。”

白景鸿沉默了。他一直以为墨泯的财富是巧取豪夺而来,却没想过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那个看似冷漠疏离的年轻人,竟在暗中做着这样的事。

“可她一个商户,为何要与黑风寨为敌?”白景鸿依旧有些疑虑。

张武犹豫了一下,道:“属下还查到一件事……七年前南疆突发瘟疫,官府赈灾粮迟迟不到,是墨家在南疆的商行牵头,联合了当地十几家商户,凑齐了足以供应三个县的药材和粮食。而负责押送那批物资的,正是墨家商行的人。”

“什么?”白景鸿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当年南疆瘟疫能平息,竟是墨泯在背后出力?”

“属下不敢确定主谋是否是她,但墨家确实是那次筹赈的主力。”张武递上一份账册,“这是墨家南疆商行的账册,属下费了些功夫才弄到。您看,七年前三月,他们光是采购药材就花了二十万两,账目上写着‘义诊专用’,底下还有十几个村镇医者的联名签收。”

白景鸿翻开账册,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记录着每一笔物资的去向:药材分拨、粥棚设置、隔离区搭建……甚至还有给染病孤儿熬制汤药的明细。他忽然想起言儿的话,“她说她背负着太多过往,要拼尽全力了结恩怨”。原来这份“过往”,是这样来的。

“若真是她牵头赈灾,”花凝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她为何不向朝廷请功?反而要悄无声息地做这些?”

“因为说不清。”白景鸿合上账册,声音有些沙哑,“当时负责南疆赈灾的官员,是右丞相的门生。若墨泯声张此事,无异于打了朝廷官员的脸,更何况她一个商户,高调邀功只会引来祸端,说不定还会被安上‘私聚民心’的罪名。”

张武补充道:“而且属下查到,当年那批赈灾粮迟迟不到,正是黑风寨勾结了押送官差,把粮食半路劫走倒卖了。墨公子他们筹粮赈灾,等于是断了黑风寨的财路,还坏了他们与官员的交易,因此结下死仇。黑风寨几次想报复墨家商行,都被墨公子挡了回去。”

真相渐渐清晰,像迷雾中露出的山尖。那个看似神秘莫测、让人忌惮的年轻人,原来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黑暗。白景鸿想起自己对墨泯的猜忌,甚至动过“毁掉他”的念头,心中不由得一阵愧疚。

“这么说来,她对这些江湖邪祟的伎俩熟悉,是因为早就结下了仇怨。”花凝玉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昨日她救我们,或许不只是为了言儿,也是为了对付那些邪祟。

白景鸿没说话,只是拿起那支碎裂的白玉,方才路过诗言的闺房,他让丫鬟捡了回来。白玉虽碎,上面的纹路却依旧清晰。他忽然想起女儿哭红的眼睛,想起墨泯浴血护人的身影,心中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张武,”他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坚定,“你去备一份厚礼,代表我去看望墨泯。就说……多谢她昨日出手相助,相府欠她一个人情。”

张武愣了一下,随即喜道:“属下遵命!”“等等,”白景鸿叫住他,“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就说是……言儿担心她的伤势,让府医送些药材过去。”张武会心一笑:“属下明白!”

张武退下后,书房里只剩白景鸿与花凝玉二人。窗外的日光斜斜照进来,落在那枚碎裂的白玉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花凝玉轻轻叹了口气:“你呀,明明心里松动了,偏要拐这么多弯。”

白景鸿摩挲着玉上的纹路,语气沉沉:“她与相府走得太近,本就容易引人非议。眼下这些江湖邪祟未除,朝堂风波又起,低调些,对她、对言儿都好。”

正说着,院外传来丫鬟的轻语,说是小姐醒了,正让厨房炖着补品,要亲自送去墨家。花凝玉看了眼白景鸿,眼底带了笑意:“你看,孩子们比我们通透。”

白景鸿没作声,只是将那枚碎玉小心收进锦盒。他知道,有些偏见一旦破冰,往后的路,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执拗了。远处天际,云层渐渐散开,露出一角清亮的蓝,像是预示着什么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