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指节轻叩窗沿,声音不紧不慢:“王爷可知,大乾开国时的护陵卫是何等气象?铁甲映日、长戟如林,卫军守的不仅是皇陵,更是高祖皇帝的赫赫天威。”
“军中兵卒皆以入选护陵卫为荣。”
“可风水流转,京城繁华日盛,这苦寒陵园便成了权势角落里的弃子。如今驻守在此的,要么是各军汰换下来的残兵,要么是开罪了贵人被‘发配’至此的晦气之人。”
“王爷应当也瞧见了,他们身上甲胄都是穿的破破烂烂的,手中兵刃锈得割不开风,连营房的木头都被岁月腌出了朽味。白日里除了神道两侧还有几个像样的哨位,整个大营……真就静得像座坟。”
“军饷过一道手便薄一层,粮食发到营中总要短几斗。兵卒们领了锈刀破盾,终日不过修补烂衫、呆望山峦,这样的军队,王爷您说……”
“他们饿不饿?怨不怨?想不想……换一副活法?”
“天下好男儿投身行伍,谁人不想挣一份功名,搏一个封妻荫子?如今却困守在此,连粮饷都遭克扣,眼见父母妻儿生计艰难,这般日子,与等死何异?”
“怨气压得愈深,不甘埋得愈久,他日若得契机引燃,必将化作燎原之火。”
“王爷,这些护陵卫心中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能带他们挣出血路、重拾尊严的机会。”
“他们也想建功立业,荫妻庇子啊。”
秦王眼角微不可察地一抽,语带犹疑:“就凭他们?”
谋士缓缓颔首,一字一顿:“对,就凭他们。”
“王爷方才也说过,今非昔比,虎落平阳之时,一分助力亦当珍视。”
秦王沉默不语,心中却如潮翻涌。
他要的是堪用之才,而非一群乌合之众。
眼前这些护陵卫的颓靡之态,像极了农忙时节不在田间地头事耕作,却只顾闲话的懒汉,待到秋收,怎么能指望粮满仓廪?
心中作此想,秦王便也径直问出了口:“只怕他们非但帮不上忙,反倒成了拖累。”
谋士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王爷,他们既是承平年间经选拔入伍的军士,体力本就强于寻常百姓。在调至皇陵前,亦受过军中操练,这些底子,并未丢尽。”
“如今的护陵卫,正如一把生了锈的刀。锈蚀只在表面,刃口犹在。只需有人肯费心打磨,它便能重新绽出寒光,取人性命于瞬息之间。”
“而王爷就是那个执磨刀石拂去铁锈之人,刀锋重现,王爷便是它的主人。”
“到时,在护陵卫心中莫说兵符军令,就是帝王亲谕,也未必及得上王爷一句话的分量。”
“整整三千余人。京畿卫或许犹有变数,但这三千护陵卫……”
“若王爷愿依老朽之言行事,他们必将成为您手中最趁手、也最忠诚的利器。”
“说得更直白些……”谋士字字掷地有声:“他们将成为王爷的私兵。”
“此地远离京城漩涡,无油水可捞,便无人注目。只要将护陵卫中不安分者清理干净,这里便是天赐的练兵之地。”
“只要真正将此地握在手中,护陵卫是三千、是五千……甚至是一万,都只在王爷一念之间。”
“陵地广袤,山峦层叠……藏得下兵甲,也藏得住风云。”
秦王的目光缓缓掠过窗外……
起伏的陵山、沉沉的夜幕,乃至方才还被他鄙弃的散漫守军,此刻竟在眼中渐渐染上一层别样的光晕。
山峦如伏龙静卧,夜色似墨锦铺展,而那些慵懒的身影……仿佛都成了尚未雕琢的璞玉。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尖微微收拢。
是啊……
若能在此练出上万精兵,宫墙内的禁军,又何足为惧?
“请先生助我。”
秦王再度深一深揖,姿态放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