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妄一本正经:“错在惹老夫人生气,让老夫人为我担惊受怕……”
话说了许多,句句诚恳,可偏偏具体所为、错在何处,核心只字不提。
荣老夫人岂会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声音一沉:“你若真知错,当初就不会瞒着老身,伙同永宁侯府的裴桑枝和血溅金銮殿一了百了的成二,以迅雷之势扳倒秦王、将承恩公府一网打尽!
“事后我罚你禁足思过,你却日日跟着大厨学烧厨房。为了那桌‘全桑宴’,你自己数数,烧毁了多少间厨房?”
“少年慕艾,情爱炽热,为博心上人一笑,倒也情有可原。故而,当你能像模像样做出全桑宴后,即便翻墙去寻裴桑枝,老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你呢……”
“你烧荣国公府的厨房便罢了,如今变本加厉,竟连半条街都点燃了!昨夜那火光映得上京城夜空亮如白昼……”
“这,便是你思过的结果吗?”
“怎么,荣国公是做够了,也想去尝尝那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是何滋味?!”
“你可知昨夜之事,若稍露马脚,被有心人拿住把柄……老身就算豁出几十年积攒的官声,赔上整个荣国公府的前程,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见荣老夫人动了真怒,荣妄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当即条理清晰地解释道:“老夫人息怒,容我细禀。”
“昨夜之事,我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在行此事前已有万全准备。”
“首先,动手前我已将巷中无辜百姓悄然迁出,绝未牵连一人。再者,事后无论何人去查,线索都只会指向早已泯然于世的恒王与长平郡主。”
“世人只会以为他们是愤恨于宴大统领昔日的算计,在偶然得知三禾书铺是其私产后,才愤而报复。”
“三禾书铺乃是宴大统领与京中逆党联络的核心枢纽,掌柜手中掌握着大量核心机密。我们连日破解其传信规律,却始终有一部分密文无法勘破,毫无进展。”
“此外,秦老道长与无花大师至今音讯全无,形势危急,孙儿实在不敢再拖延下去,这才不得不兵行险招。”
“求老夫人明鉴。”
“更何况……”荣妄言辞一顿,似有犹豫,但随即神色一正,决意把话说清楚,“更何况此事根本不该怪到裴五姑娘头上。她非但无过,反而大有功劳。”
“若非她心细如发、洞察先机,那些逆党恐怕至今仍深藏不露。”
荣老夫人眉头微蹙:“老身何时怪过裴桑枝?”
“老身说的是你!如今行事越发恣意胆大,毫无顾忌!”
说到此,荣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妄哥儿,荣家如今只剩你这一根独苗了。老身这些话或许不中听,但老身是真怕……怕你再去涉险,怕你有性命之忧。”
那毒,沉沉压了荣家数十年……
整整三代人啊……
直到,妄哥儿这一代才解了。
明白老夫人的忧惧,荣妄没有争辩,而是放缓了声音,郑重道:“老夫人,我很惜命的。为了您,也为了荣家。”
也为了桑枝。
“但,有些事情,避无可避,而有些事情,也总要有人替表叔父排忧解难。”
“他夙兴夜寐,未老先衰,我实在于心不忍。始于姑祖母时代的秦氏余孽之祸,就让它彻底终结于我们这一代吧。”
“表叔父信我,而我也不会辜负了表叔父的厚爱。”
“至于秦王一事,既已箭在弦上,成老太爷又率先递来橄榄枝,我唯有接下,先下手为强。孙儿自作主张,瞒着您彻底踏入了夺嫡之争,恳请老夫人恕罪。”
话音落下,荣妄的额头重重叩在地面。
有些事,他既已做了,便无悔,亦无惧。
蓦地,荣老夫人感到眼眶一热,心中百感交集,神情里,有骄傲,有担忧,更有说不出的酸楚。
“起来吧,别跪着了。”荣老夫人的语气不由得放软,“老身啰嗦这些,不过是盼着你能爱惜自己,一世安稳,长乐无忧……这便是老身全部的心愿了。”
“妄哥儿,既然你心意已决,便放手去做吧。”
“记住,荣家从不怕事,天塌下来,也有老身替你顶着。”
荣妄:“多谢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