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一路低声交谈着,目光闪烁间都在盘算着未来格局的变动。
江枫眠立在原地,神色莫名。他望着身旁满脸戾气的儿子和不知所措的女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澄。” 他声音沉痛却坚决,“今日午膳后,随我回莲花坞。”
江晚吟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与抗拒:“阿爹?为什么?听学还未结束!”
虽然他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听学,承受那些人的异样眼光,但为什么只将他一人带回去?
“不必多问了。”
江枫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云梦江氏如今形势严峻,你身为少宗主,不能再置身事外。有些事,你需要回去承担起来。”
这话听着是委以重任,实则并非如此。江枫眠亲眼见到天幕中江晚吟的冲动无脑、恩将仇报,将云梦江氏最后一点复兴的希望都亲手掐灭。
这个儿子,心性已坏,难堪大任,留在蓝氏,除了继续得罪人、加深江家的恶名,毫无益处。他必须果断止损。
江晚吟还想争辩,却在江枫眠从未有过的严厉目光中噤声,只得愤愤地瞪向远处,将这笔账又记在魏无羡头上。
江枫眠转向女儿,语气缓和几分,嘱咐道:
“阿离,你留下安心听学。蓝氏门风清正,于你修行……与心性,皆有裨益。家中之事,有阿爹在,你不必忧心。”
他选择江厌离,是经过权衡的。这个女儿性情温婉,虽缺乏杀伐决断,但胜在柔韧、懂得隐忍,且在天幕揭示的未来中,她并未如儿子那般主动作恶,名声尚有挽回余地。
在江家急需稳住局面而非扩张的当下,一个温和不易树敌的宗主,比一个冲动易怒的,更能维系江家不散。
即便最终保不住五大世家的位置,只要根基尚存,人员配备得当,以阿离善于调和、安抚人心的性子,守住云梦一隅应当比阿澄做得更好。
重中之重,是回去后不惜代价,寻些天材地宝,无论如何也要先给她堆出一颗金丹来,有了修为,才能谈及其他。另外,还要尽力为她网罗一些可靠的长老和客卿。
江厌离看着阿爹眼中复杂的情绪,似懂非懂地点头:“是,阿爹,女儿知道了。”
江枫眠看着她怯弱的模样,心中又是一叹,却也只能硬下心肠,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一脸不情愿的江晚吟先行离开了。
另一边,金夫人正快速安排后事。她面色沉静,眼中却精光闪动,将金子轩拉到一旁低语:
“子轩,你留在云深不知处安心听学,切记谨言慎行。如今金家正值风口浪尖,你需得稳住。”
金子轩脸色依旧难看,但经历了天幕冲击和父亲被废,他也知事态严重,抿唇点了点头。
金夫人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侍立的罗青羊身上,想起此女曾得魏无羡亲口致谢,未来似乎也颇有风骨,心中立刻有了计较。她招了招手,示意罗青羊近前。
罗青羊有些忐忑地上前行礼:“夫人。”
“你父母在金氏多年,虽不显赫,却也是忠心可靠的老人了。”
金夫人语气温和,似随口提起,“他们将你教得很好,慧质兰心,行事稳妥。”
她话锋一转,神色郑重了几分:
“子轩身边正需要你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帮衬。从今日起,你便擢升为客卿。日后在蓝氏,子轩身边,还需你多多看顾、提醒。他性子直,有时难免思虑不周,你心思细腻,要多帮衬。”
这番话既是抬举,也是重托。将绵绵从家仆提升为客卿,是施恩,意在将罗青羊纳入金子轩的亲近圈子,借她与魏无羡的那点善缘,为儿子增添一分保障。
罗青羊怔在原地,这身份跃升实在出乎意料。她下意识看向金子轩,见他虽也惊讶,却微微点头。
她虽也不赞同宗主的所作所为,但公子为人正直,与他父亲并不相同,且金家是她的主家,又如此信任她。她也自是觉得责任重大,立即郑重应允:
“绵绵定不负夫人所托,必当尽心辅佐公子。”
金夫人满意点头,这才对金子轩交代要紧事:
“我会留两个心腹在此,明着是配合蓝氏清查你父亲.....和那些暗桩的罪证,实则是协助你。此事关乎我兰陵金氏能否撇清干系、轻装上阵,你需心中有数,但不必亲自插手,一切交由为娘来处理。”
她必须确保调查方向可控,绝不能将火烧到子轩身上。
金子轩复杂地看了母亲一眼,再次点头:“儿子明白。”
安排妥当,金夫人不再多留,领着另几名心腹,匆匆离去,准备回去进行一场彻底的清洗。
------------
聂怀桑见忘羡被蓝启仁唤走,金夫人也已安排完毕,这才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笑嘻嘻地凑到温情姐弟身边:
“温姑娘,温兄,看了半天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咱们一起去膳堂用点东西?蓝家肯定给留饭了。”
温情微微点头,习惯性地看向弟弟,却敏锐地察觉到,弟弟那双总是懵懂的眼眸,此刻格外清亮,看向她时带着久违的灵透。
“阿宁?”她轻声唤道,带着试探。
温宁立刻转头,眼神专注:“姐姐,怎么了?” 声音依旧不大,却少了往日的畏缩。
是真的!弟弟的灵识恢复了!
温情心头一热,鼻尖发酸。她立刻明白,定是天幕中那位蓝影顺手施为。这份无声的恩情,比什么言语都让她动容。
她强压下激动,伸手为弟弟理了理衣领,声音微哑:“没事,去用膳吧。”
聂怀桑在一旁瞧着,也看出温宁不同往日,笑道:
“温兄今日气色真好,眼神都亮堂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温宁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向姐姐。见温情点头,他才鼓起勇气道:
“聂二公子......我突然觉得脑子比之前清楚多了。” 竟是不结巴了。
聂怀桑虽然不知内情,但见温宁这般模样,也替他高兴,扇子摇得欢快:
“好事!大好事!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福泽深厚啊!走走走,吃饭去,今日定要多吃一碗!”
三人往膳堂走去,聂怀桑直接让温宁称呼他为聂兄,温宁拗不过他,便如他的愿唤了声聂兄,乐得聂怀桑合不拢嘴。
沿途遇到不少其他世家弟子,与以往或无视或隐隐排斥的态度不同,此刻许多人见到他们,都主动停下脚步,客气地打招呼。
“聂二公子,温姑娘,温公子!”
“三位也是去用膳?”
“今日天幕所言,当真是惊心动魄,三位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言辞间满是年轻人纯粹的敬佩与向往。他们或许还不懂那些权谋算计,但天幕中展现的情义与风骨,深深打动了这些少年心性。
聂怀桑对这般的崇拜目光颇觉受用,摇扇拱手,笑语回应,引得年轻弟子们阵阵善意的笑声。
温情依旧神色清冷,却也对这份善意点头回礼,不再像以往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