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左青依回家(2 / 2)

这时车已经到了左青依家的楼下,左青依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这样说,万琼还是不放心,跟着左青依下了车说:“青依,要不我跟你去帮忙你收拾一下屋子吧?都两年没有住人了,本来想让你先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可是你要坚持回来。”

“不用了,嫂子,真的不用,我自己会收拾的。”

左青依的态度看起来很坚决。

“那好吧,青依,你一定要多多保重啊。”

万琼像一个长辈一样叮嘱道,左青依向他们挥挥手,上楼去了。

左青依孤单地回到家中,但是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如今居然喜欢上了这种孤单的感觉,或者说她更喜欢孤独。

左青依推开房门,室内的空气是凝固的,却并非不流通,巨大的新风系统在看不见的地方无声运作着,维持着恒温恒湿,驱散着理论上可能存在的霉味。但它驱散不了另一种味道——时间停滞的味道。一种昂贵的、精心维护的尘埃气息,混合着香氛系统固执释放的、她两年前最爱的雪松木冷香。这香气曾经是慰藉,如今却像一层冰冷的油脂,封住了她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被强行塞入的窒息感。

光线从高阔的穹顶和巨大的落地窗透入,照亮了空旷得令人心悸的空间。意大利云石地面光可鉴人,清晰地倒映着她苍白、瘦削的身影,像水面上一个飘摇的幽灵。她踩上去,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在死寂中无限放大,又迅速被四壁吸走,仿佛这房子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消音器,专门用来吞噬活人的生气。

没有欢迎,没有等待。只有这栋房子,如同一个被施了永恒咒语的巨大琥珀,忠实地、冰冷地保存着她离开前最后一刻的样子。

她缓缓走向客厅。巨大的沙发组蒙着防尘罩,白色,轮廓分明,像一排沉默的墓碑。昂贵的波斯地毯被卷起收在墙角,露出同样光洁冰冷的地板。壁炉上方那幅巨大的抽象油画,色彩依旧浓烈,却失去了所有情绪的温度,只剩下装饰物的冷漠。

遥控器、杂志架、她曾经随手放在边几上的水晶烟灰缸……一切物品都待在原位,依然还纤尘不染,透着一股博物馆展品般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它们只是“存在”着,证明着某种生活曾经在此上演,而此刻,它们只是她缺席七百三十天的冰冷证人。

她推开衣帽间的门。恒温恒湿系统运作的微弱嗡鸣是唯一的活物。一排排当季的高定礼服、套装、长裙,如同橱窗里等待买主的塑料模特,色彩炫目,剪裁完美,悬挂得一丝不苟。每一件都精确对应着她两年前的尺寸。她的手指拂过一件丝绒长裙的袖口,触感冰凉滑腻,带着不近人情的距离感,如同抚摸一具精心保养的标本。标签崭新,没有一丝穿着过的痕迹。

这些华服,曾是她身份的光环,如今却像一件件为她量身定制的寿衣,提醒着她被冻结的时光和那个已然陌生的、被称作“富婆”的躯壳。

她走到内嵌的保险柜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密码输入,轻微的机械声后,柜门弹开。厚厚一摞文件、产权证书上,那颗“希望之心”蓝钻,在丝绒衬垫上幽幽地泛着冷光。它原封不动,价值连城,光芒却刺得她眼睛生疼。它像一个冰冷的嘲讽——她最值钱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被保管着,唯独她这个人,她的心,她的灵魂,被彻底地打碎、掏空、遗弃了两年。

钱。珠宝。房子。这些构成她“富足”外壳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尖叫着:“看!你拥有的什么都没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精确到令人窒息的保存,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慰,反而抽干了她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她像个闯入者,闯入了为“过去的左青依”精心布置的、巨大而奢华的坟墓。

所有的繁华,都在冷酷地强调着她漫长的缺席,像一个无声的耳光,响亮地扇在她空洞的脸上。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庭院。但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看向玻璃本身。玻璃上,清晰地映着她现在的样子:苍白,眼窝深陷,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如今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只有一片茫然的死寂。长发干枯,随意地挽着。身上那件旧款香奈儿套装,空荡荡地挂着,像一个不合身的布袋。她抬起手,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镜中的影子也抬起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寒意猛地窜遍全身。

不是玻璃的冰冷。是另一种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粗糙的棉布,带着消毒水那特有的、挥之不去的甜腥气。是病号服的触感!那七百多个日夜如影随形的囚服!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幻觉?不,那触感太真实了!是这房子太干净了?还是她的皮肤,她的神经,她的记忆,早已被那白色的牢房彻底浸透、腌渍入味?即使回到了这金丝笼,那股消毒水的死亡气息,那粗粝布料的摩擦感,依然如附骨之疽,从她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污染着这虚假的“洁净”与“奢华”。

她逃也似地离开落地窗,跌坐在那张蒙着白布的沙发上。布料下的弹簧发出轻微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将她淹没。不是身体的累,是灵魂被抽干后的虚无。

相思病?她咀嚼着这个词,舌尖泛起苦涩。那蚀骨的思念,在日复一日的药物、电疗、隔离和彻底的绝望中,早已被磨砺得面目全非。它不再是甜蜜的煎熬,而是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毒,一种对自身存在的彻底怀疑。她思念的那个人,他的脸,他的声音,甚至他是否真实存在过……都在那七百多天的混沌里变得模糊、扭曲,最终像水中倒影,一触即碎。

寂静无声地压迫下来,沉重得如同实体。没有鸟鸣,没有风声,甚至没有电器运转的噪音——它们都被精密的系统消解了。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得令人发疯的空间里回荡,像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她蜷缩在冰冷的白布沙发里,抱紧双臂。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昂贵的衣料,直抵骨髓。这房子,这她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无菌的冰窖,完美地保存着一切物质,却唯独冻结了所有关于“活着”的气息。

她闭上眼。黑暗中,没有安宁。只有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去。只有病号服粗粝的触感,如影随形。只有……一片空茫的、被彻底洗刷过的、名为“左青依”的废墟。她回来了。但那个能填满这巨大空虚的“她”,似乎永远留在了那堵高墙之内,或者,更可能的是,从未真正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