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笠原折磨了不少时日,而原本在研发部工作时所掌握的技术与知识,也在进兑换所前洗了个七七八八,但鹤丸国永的脑袋,仍旧是那一颗足以在研发部工作的聪明脑袋。
于是几乎是在鬼丸国纲提到世界间的排他性的那一刻,鹤丸国永他就已经想明白了些,他反倒宁愿自己从未往那个方向思考过的东西。
‘那太残酷了……如果鬼丸他真的……那对鬼丸提出了问题的鹤,就无异于将对方勉强结了层痂的伤口强行撕开,又往那些从未好转过的烂肉上撒了把盐。’
鹤丸国永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原本只是因为被光世盯着而显得惊恐的表情里,则逐渐生出一种更深层的悔恨和歉疚来,让鹤丸国永无意识间揪紧了那件来自鬼丸国纲的军服外套,同时忍不住冒了冷汗出来。
但可惜,在过去发生的事实,并不会因个体意志而发生扭转或改变。
即使鹤丸国永嗫嚅着嘴唇,祈祷着事情不要真的向自己所想的,最糟的那个可能性发展,鬼丸国纲依旧说出了令鹤丸国永实在是想回到过去,给好死不死把那些困惑秃噜出来的自己一巴掌的事实。
“我是异物,是刺入另一个主世界血肉之中的,无法被轻易碾碎,也无法被轻松剥离的异物,是先于那个世界理应在后世诞生的,名为鬼丸国纲的刀剑之前,坠落进了莽荒的,超出时代的存在。”
鬼丸国纲的叙述,让鹤丸国永的心,可以说是嘎巴一声的就那么死了,但他偏偏还不能用昏过去,来逃避鬼丸国纲接下来要说的,那些他已经有所预料的,绝不美好的惨痛事实。
“于是,根据我从那些残缺的,过往记忆里拼凑出来的描述,在将我用作垃圾袋之前,世界意识可以说花了不少心思,来应对我这个难缠的异物。”
“等、等一下!垃圾袋……垃圾袋是什么情况!鹤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啊!”本以为已经有所预料,结果却听到了另一个完全没想过能用来描述一个活物的词汇的鹤丸国永,吓得连头发都跟着炸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盯着鬼丸国纲。
“字面意思……世界意识一开始只是想除掉我这个异物而已,所以即使具有同样的名字与性质,但在本质上,并不能算作同一物质的名为鬼丸国纲的异物,便从灵体开始,遭到了破坏。”
鬼丸国纲停下来回应了一下鹤丸国永,就又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讲述了起来,“关于这一部分,记忆中并没有详细的描述,只是从后续醒来时,从自身上察觉到的异常,判断出了曾被破坏灵体的遭遇。”
又是这种……这种好像在描述他人而不是自己一样的口吻和语气……
“但异物毕竟是异物……即便被粉碎了灵体,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物,最后也仍旧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回到了起初并未被在意的本体之中。甚至在聚合过程中,无意识吞噬了属于当前世界的部分物质,来修复和维持自身的存在。”
“于是世界意识到了,只是这样是不够的,转而开始针对起了作为刀剑的本体。”
他难道完全……完全不觉得……就算那是过去,但是听着都觉得痛苦的过去,怎么也该引起些……
“想要完全销毁一振铁石所铸的刀剑,对于并不能直接干涉自我内部,只能引导一切发生的世界意识来说,利用空气和水的力量,让其锈蚀腐朽,是一个无需多想就能得出的,最具性价比的操作。”
“于是便朽烂了,作为铁石的本体,但遗憾的是,异物仍旧是异物,虽然同为铁石,但终究不为世界所容,甚至因此失去了本体依附的灵,反而在恍惚中吮吸了世界更多的物质,以埋葬了前身的山林,作为自己新的本体而重生。”
那张脸上终于出现了,平静之外的情绪,但却又不是对加害者的憎恨,而是一种自嘲。
“意识到自己越是努力,反而会损失越多的物质的世界意识不堪其扰,而正好此时,世界内又存在着另一些,世界意识想要除去,却因为本就是世界的一部分,而难以断绝联系的东西。”
“于是将因性质缘故难以消灭,想要从世界中剔除,又会因为异物自身的小体量,和世界本身的庞大引力,导致其重返世界的异物作为垃圾袋,来承载那些东西。”
“便能一举多得的,在利用异物隔绝那些东西和世界间联系的同时,顺便给因为自身小体量而难以剔除的异物增重,好能够在合适时机将其剔除的想法,便由此诞生。”
讲了一堆似乎和鹤丸国永的提问没什么关联,但实际上关联又很大,只是看不太出来的东西的鬼丸国纲,于是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你问我究竟是什么存在……”
那只血色的眼,似乎是想露出点轻松的情绪来,好让气氛别那么沉重,但即使是最原初的鬼丸国纲,也不是什么擅长交际的类型,更何况是现在因为精神状态,而多少有点拟人的鬼丸国纲。
所以在努力了半晌后,到底也没能做出什么别的表情来的鬼丸国纲,便果断选择了放弃,并继续说了下去,“用这样的描述或许会比较恰当,鬼丸国纲是我,毕竟此身无论是姓名亦或者是构成,又或者是自我存在,都是基于鬼丸国纲这一基础而生的。”
“但我不是鬼丸国纲,不是作为刀剑付丧神的鬼丸国纲,也不能是作为刀剑付丧神而存在的鬼丸国纲,从灵力上就能看出来,我的内核已经几乎完全相异了。”
“只是因为不同世界间的排他性,拥有在两个世界互为异物的成分的我,才能做到在另一个世界维持自我,而在回到原生世界后,则没有第一时间,因为自我认知与内核冲突而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