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远去,正房内只剩下刘珩和程阳。程阳看着刘珩袍角的茶渍,急道:“太子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南霁风真要强攻,我们……”
“慌什么。”刘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怒火,“他只是在虚张声势。北辰军粮草不足,根本耗不起。至于南焊锡……他是北武帝的亲儿子,南霁风再狠,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话虽如此,他的心里却没底。南霁风的眼神太过决绝,不像是在说谎。若是真的不管南焊锡的死活,强攻朔方城,南灵军怕是真的撑不住。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程阳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虑。
刘珩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株落尽了叶子的梅树,眉头紧锁:“派人盯紧北辰军的动向,同时加快转移伤兵。另外,再给南霁风送封信,告诉他,孤可以再让一步,朔方城可以交还给北辰,但必须答应南灵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北辰必须归还所有南灵俘虏;第二,赔偿南灵十万石粮草,三万匹布帛;第三,南霁风必须亲自来南灵大营,签订休战盟约。”刘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算计,“他若真敢来,孤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南焊锡的性命。”
程阳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刘珩的用意:“殿下是想……”
“南霁风此人城府太深,不逼他一下,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刘珩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且,孤也想看看,他对孤的妹妹,到底有几分在意。”
程阳恍然大悟,连忙躬身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程阳离开后,刘珩转身看向隔壁的耳房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阿沐,别怪哥哥心狠,这乱世之中,若不步步为营,我们谁也活不下去。
耳房里,秋沐听到了刘珩的话,心口猛地一沉。让南霁风亲自来南灵大营签订盟约?这与鸿门宴有何区别?刘珩分明是想借机控制南霁风,甚至……除掉他。
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走到窗边,望着南霁风等人离去的方向。风雪不知何时又起了,细密的雪粒被风卷着,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南霁风会来吗?
以他的谨慎,绝不会轻易踏入南灵大营这个龙潭虎穴。可若是刘珩拿南焊锡的性命相逼,他会不会……
秋沐不敢再想下去,指尖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连带着左臂的旧伤都隐隐作痛起来。
“公主,我们回房去吧。”紫衿扶住她,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太子殿下自有安排,别太担心了。”
秋沐点点头,任由紫衿扶着向外走去。经过正房门口时,她听见刘珩正在低声吩咐亲兵,话语里提到了“南焊锡”“监视”“盟约”等字眼,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回到房间,秋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苍白的自己,眼神茫然。这场战争,这场谈判,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她打开抽屉,取出那个装着半朵樱花玉佩的木盒,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裂痕。这块玉佩,和南霁风的樱花木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公输行说他带了十几年,从未离身,难道……他们真的认识?
记忆深处,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穿着玄色的衣服,站在漫天风雪里,手里拿着一朵樱花,对她说:“等我回来,我会找到最好的雪莲,治好你的伤。”
那个声音,像南霁风,又不像。
秋沐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他们是敌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可为什么,听到刘珩要设计南霁风时,她的心会如此不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紫衿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公主,不好了。”
“怎么了?”秋沐的心猛地一沉。
“太子殿下派人去地牢提南焊锡,发现他……他不见了!”
秋沐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玉佩差点掉落在地:“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地牢的守卫被打晕了,牢房的门是被人从外面打开的,像是……有人救走了他。”紫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太子殿下已经下令全城搜捕了,可朔方城这么大,又下着雪,恐怕……”
秋沐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南焊锡被救走了?是谁干的?是南霁风派来的人,还是……
她忽然想起公输行。断云谷外,他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坡上,吹奏镇魂箫法,或许也有能力潜入朔方城救人。可他为什么要救南焊锡?
不对,公输行虽是南灵人,却在断云谷帮了南霁风,他的立场本就可疑。若是他救了南焊锡,既能卖南霁风一个人情,又能搅乱南灵的局势,可谓一举两得。
“公输行……”秋沐低声呢喃,指尖的玉佩仿佛也变得冰冷起来。
“公主,你说什么?”紫衿没听清。
“没什么。”秋沐回过神,将玉佩放回木盒,“太子殿下现在在哪?”
“在书房,正在发脾气呢。”紫衿道,“他说,一定要查出是谁救了南焊锡,否则绝不罢休。”
秋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我去看看。”
她必须弄清楚,南焊锡的失踪,到底和公输行有没有关系。如果真是他,那这位师兄,恐怕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走到书房门口,秋沐就听见刘珩愤怒的吼声:“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南焊锡要是出了朔方城,你们都给我提头来见!”
“太子殿下息怒。”程阳的声音响起,“属下已经加派人手,封锁了所有城门,南焊锡应该还在城里。”
“还在城里?”刘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朔方城多大?积雪这么深,怎么搜?现在好了,我们唯一的筹码也没了,南霁风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立刻下令强攻!”
秋沐推门进去,书房里的气氛顿时一滞。刘珩看到她,脸上的怒色收敛了几分:“阿沐,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南焊锡不见了。”秋沐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太子哥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刘珩的语气依旧带着怒火,“若找不到他,我们就真的被动了。”
“恐怕找不到了。”秋沐缓缓道,“能在朔方城悄无声息地救人,绝非等闲之辈。此人既敢动手,必然早就想好了退路,现在恐怕已经带着南焊锡离开朔方城了。”
“离开?怎么可能!城门都封锁了……”
“世上总有密道。”秋沐打断他,“就像断云谷西侧那条,朔方城里也未必没有。”
刘珩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是说,有人里应外合?”
秋沐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她不愿怀疑自己人,可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风雪声越来越大,像是在为这场失败的谈判,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刘珩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份未能签订的盟约,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疲惫。他费尽心机将南焊锡作为筹码,本以为能占据上风,却没想到功亏一篑。
“看来,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刘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秋沐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愧疚。若不是她在断云谷使用蚀骨蛊,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太子哥哥,”秋沐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南霁风若真要强攻,我们未必没有胜算。朔方城易守难攻,我们可以依托城墙坚守,同时派人回南灵搬救兵。只要撑到开春,北辰军自然会退。”
刘珩抬头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阿沐说得对,我们不能放弃。传孤命令,加强城防,所有士兵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迎战!”
“是!”程阳躬身领命,转身匆匆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秋沐和刘珩。刘珩看着窗外漫天的风雪,忽然叹了口气:“阿沐,委屈你了。”
秋沐摇摇头:“我是南灵公主,这是我该做的。”
只是,她的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南焊锡的失踪,真的是公输行干的吗?南霁风得知消息后,会立刻下令强攻吗?还有那块樱花木牌,那半朵玉佩,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太多的谜团,像这漫天的风雪,将她紧紧包围,让她看不清方向。
与此同时,北辰军的营地中,南霁风正站在沙盘前,听着属下的汇报。
“王爷,南焊锡已经安全带回,只是受了些惊吓。”
南霁风点点头,目光落在沙盘上的朔方城:“知道是谁救的他吗?”
“据说是公输先生的人。”属下道,“公输先生说,他只是不想看到南北再起战火,希望王爷能再给南灵一次机会。”
南霁风的眉头微微蹙起。公输行?他怎么会突然插手此事?难道他和秋沐之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