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屋里那点子艾草混着雄黄的味儿还没散尽,呛得人喉咙眼发干,倒是把先前那股子阴森气冲淡了些。
我们几个都还围在荼蘼床边,不敢挪窝。外头杀声倒是渐渐稀落了,可这心里头,反倒更没着没落的。
“你们听听,”璐璐忽然支棱起耳朵,脸上透着点活气,“是不是……好像静了许多?”
夏夏忙凑到窗边,扒着那破窗棂子使劲听,半晌,回头时眼睛里竟有了点光:“是了是了!不像先前那般吓死人的闹腾了!莫非……莫非是真赢了?”
祝融夫人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在屋里踱了两步,那靴子底敲在地上,咚咚响:“赢?哪有那么容易!吕凯、李恢那两只老狐狸在南中可是有名的,岂是肯轻易认输的?保不齐是憋着什么坏呢!”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我们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了半截,
而莲花师姐和琳琅小妹还握着荼蘼冰凉的手,眼泪又滚了下来:“可怜的荼蘼为了年轻人能赢拼成这样,若这次挺不住……可怎么好……”
正说着,外头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马蹄子刨地的动静。
我们几个对看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祝融夫人一个箭步就挡在了门前,短刀也掣在了手里。
“屋里有人么?年轻人将军麾下,南中斥候报信!”外头是个半大小子的声音,还带着喘,显然是快马加鞭未下鞍赶回来的。
祝融夫人眉头一松,唰地拉开门。只见一个满身尘土、脸上带着血道子的少年兵卒站在那儿,见了我们,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夫人!璐璐城主,各位姑娘!云南城拿下了!吕凯、王连都叫咱们擒住了!”
“是否当真?”我们几个几乎是异口同声,连床上的荼蘼似乎都轻轻动了一下。
“千真万确!”那少年兵喘着气,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多亏了白袍将军神兵天降!年轻人让小的们先飞马回来报个平安,大队人马稍后便到,将军说,请夫人和姑娘们放心,也……也看看荼蘼姑娘好些没有。”
这话一出,我们悬了一夜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夏夏和璐璐抱在一块,又哭又笑,
莲花师姐俯下身,贴着荼蘼的耳朵,声音颤巍巍的:“好妹妹,你听见了么?他们赢了,赢了……”
祝融夫人脸上也见了笑模样,收起短刀,对那报信的兵卒道:“辛苦你了!快去歇歇,喝口水去。”
打发走了兵卒,回头看着我们,又看看荼蘼,叹道:“这丫头,是个有福的,挣回了一条命。”
约莫过了半日,外头人喊马嘶的,热闹了起来。年轻人他们果然回来了,祝融夫人带着我们迎出去,只见年轻人甲胄上尽是血污尘泥,左臂缠着厚厚的布带,脸上却带着一股子扬眉吐气的精神头
而我们身后,孟获、带来洞主等一众南中首领也都个个脸上放光,
年轻人一见祝融夫人,便抢先行礼:“夫人,幸不辱命!”
祝融夫人扶住他,上下打量,眼圈也有些红:“好!好!都是好样的!没丢我们南中将士的脸!”
随即,又看向后头的白袍,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脸色比平日更白些,饮雪剑抱在怀里,周遭都透着一股寒气。
“白袍将军,此番多亏了你。”
白袍只微微颔首,并没任何多余的言语。
众人进了临时收拾出来的厅堂坐下,年轻人便说起城里的情形如何收拾,降兵如何安置。
末了,眉头微皱,说道:“如今云南城是拿下了,只是这太守之位,还有吕凯、王连那两个老匹夫,该如何处置,还需夫人和各位拿个主意。”
孟获在一旁听了,瓮声瓮气地接口:“这还有什么好议的?自然是由年轻人将军你来坐这太守之位!咱们都服你!”
带来洞主和我们姐妹几个也纷纷附和。
年轻人却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祝融夫人:“夫人,我以为,这南中太守,还是由孟获大哥来担任,最为妥当。”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甚至连孟获自己也张大了嘴,有些不知所措。
祝融夫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年轻人所言有理。孟获将军确实是南中旧主,深得各部之心,由他出任太守,方能安定人心。年轻人,你志不在此,我明白。”
又看向孟获,“你这莽撞性子,往后可要收敛些,多听听年轻人的意见!”
孟获这才明白过来,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拍着胸脯保证定然不负所托,
又商议了些杂事,定下三日后一同开拔前往云南城。
众人散去后,年轻人特意落后几步,走到我跟前,低声问:“蝉蝉姑娘,荼蘼她……可好些了?”
我见他眼神里满是关切和歉疚,心里也是一软,点头道:“将军放心,性命是无碍了,只是还虚得很,一直昏睡着呢。”
年轻人长舒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若她有个好歹,我真的是……”说完顿了顿,又道,“等到了云南城,寻些好药材,定要让她尽快好起来。”
正说着,璐璐从里间掀帘子出来,脸上带着些喜色:“蝉蝉,你快来看,荼蘼刚才手指动了几下,眼睫毛也在颤,像是要醒呢!”
我和年轻人一听,忙跟着进去。只见荼蘼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头不再紧锁,呼吸也匀净了些许。莲花师姐正用温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额头。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在我们几个人期盼的目光下,荼蘼的眼皮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的睁开一线。那眼神先是茫然,待看清是我们围着他她,嘴角极其虚弱的向上牵了牵,气若游丝的吐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