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伟自己把烟叼在嘴里,划了好几根火柴才点着,狠狠吸了一大口。
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抹了把脸,脸上的疲惫更深了,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磨铁皮:
“嗯!棚户区那片…筛出点东西了!”
他顿了顿,又吸了口烟。
烟雾在惨白的灯光下缭绕,眼神变得冷硬起来:“靠旧砖瓦厂废窑那破房子,塌了半边的那个,真他妈有鬼!”
陈光阳没吭声,身体微微前倾,破棉袄的领口敞着,露出里面冻得发青的皮肤,像在无声地催促。
“我亲自带人摸过去的,”周国伟压低声音,语速加快,“那破房子外面看着快塌了,里面他妈的别有洞天!后墙根有个地窨子入口。
用破木板和烂草席子盖着,伪装得挺好!
要不是技术队老郑眼毒,看出那附近的雪被人特意扫过又盖了新雪,差点就漏了!”
陈光阳的眼神瞬间亮得吓人,像黑暗中点燃的两簇鬼火:“人呢?!”
“跑了!”周国伟咬着后槽牙,声音里带着不甘和怒火,“妈的,晚了一步!地窨子里面还有热乎气儿呢,炉子里的炭火都没灭透!
铺盖卷是热的,碗里还有半碗没喝完的苞米面糊糊!人刚走!顶多不超过半小时!”
陈光阳腮帮子上的肌肉猛地绷紧,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
额角那道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煮熟的鸭子,飞了!
周国伟继续道:“里面翻得乱七八糟,像是临走前慌里慌张搜刮了一遍。但留下了点硬货!”
他眼神锐利起来,“技术队在里面搜出来几样东西:半袋子掺着小石粒的灰白色粘泥,跟胡同里死鬼鞋底抠出来的一模一样!还有…一把洛阳铲!柄都磨秃噜皮了,铲头沾着黑泥!”
“洛阳铲?!”陈光阳瞳孔一缩。
这玩意儿不是普通盗墓贼用的么?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刘小翠说的铜香炉,刘老蔫在卧牛岗放羊“拱”出来的!
“对!”周国伟用力点头。
“不止!角落里还扔着几个破麻袋,里面全是些沾满泥巴、锈得不成样子的碎铜烂铁片、破瓦罐子茬儿!
老郑说,看着像是刚出土没多久的玩意儿,还没来得及清理!还有…”
他凑近陈光阳,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在炕席底下,找到一小块揉烂的黄裱纸,上面用朱砂画了些鬼画符似的玩意儿,看着…像他妈某种镇墓的符箓!”
灰白土!洛阳铲!碎铜烂铁!镇墓符!
陈光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他妈不是简单的绑票见财起意!
这伙人,是奔着地底下的东西去的!
老程头撞破他们绑刘小翠,可能只是个意外,真正要命的,是那铜香炉牵扯出来的古墓!
刘老蔫捡的铜疙瘩,是这伙人从卧牛岗盗出来的东西!
他们绑刘小翠,是怕刘老蔫知道东西值钱嚷嚷出去,或者干脆就是想从刘老蔫嘴里撬出东西的下落!
灭口!
纯粹是为了封口!
一股狂暴的杀意再次在陈光阳胸腔里翻腾起来,比之前更甚!
这伙挖坟掘墓的土耗子,差点要了老程头的命!
“脚印呢?往哪儿跑了?”陈光阳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坨子。
“风雪太大!废窑那边乱石堆、破房子多,脚印出了那片就被风吹得差不多了,又被新雪盖了!”
周国伟脸上满是懊恼。
“技术队还在扩大范围筛!但…难!那地方四通八达,后面就是乱葬岗子,再往外连着老林子!”
他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在冰冷的墙根狠狠碾灭,火星瞬间熄灭:“不过,也不是没线索!我们在那地窨子角落里,发现了几撮马毛!
棕黄色的,又粗又硬,不是本地马的毛色!还有…”
他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地上有几个很浅的、带棱角的印子,像是什么重家伙的支架腿儿压出来的!
老郑怀疑…是那种小型的探矿钻机或者…便携式金属探测仪的支架腿儿!”
陈光阳的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马毛?外地马?探矿钻机?这伙人装备够专业的!
不是一般的土贼!
“妈的,这伙人路子够野!”陈光阳啐了一口,“不是本地绺子!是过江龙!”
周国伟点头:“对!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奔着地下东西来的!
绑票是捎带手,或者就是灭口!老程头…纯粹是撞枪口上了!”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声音沉重:“光阳,这事儿…恐怕比咱们想的还深!
卧牛岗那边,我已经派人连夜过去了,把刘老蔫家看起来,也摸摸那铜香炉的底细。
废窑那片,我留了暗哨蹲着,万一那伙人杀个回马枪……
但这伙人装备精良,心狠手辣,又是挖坟的老手,滑溜得很!我怕…”
“怕他们钻山沟子,跑球了?”陈光阳打断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惨白的走廊灯光下闪着寒光。
“跑?往哪儿跑?东风县这一亩三分地,老子倒要看看,是他们的洛阳铲硬,还是老子的攮子快!”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后腰,那里别着从死鬼匪徒身上缴获的、被他蹭干净血迹的攮子。
冰冷的刀柄入手,那股熟悉的、带着血腥味的戾气瞬间冲散了病房里带出来的那点温情。
风雪还在窗外鬼哭狼嚎地拍打着玻璃。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嘀…嘀…”的声响规律而微弱。
走廊上,两个满身寒气、沾着泥雪的男人沉默地对视着。
一个穿着破烂血污的棉袄,眼神暴戾如狼;一个穿着结冰的警服,脸色凝重如铁。
暖流刚刚淌过的心口,瞬间又被更刺骨的寒霜覆盖。
陈光阳盯着周国伟:“国伟,让民兵队动起来,把进卧牛岗的几个口子都给我看死!
告诉刘老蔫,不想死就把嘴闭严实,那铜疙瘩藏好了,天王老子问也别说!
废窑那边…让你的人机灵点,别打草惊蛇。这伙人…老子要亲手剐!”
他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冰粒子,带着刻骨的恨意和血腥气,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周国伟看着陈光阳那双赤红未退、此刻又燃起滔天怒焰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个字。
他太了解陈光阳了,这股邪火,这血仇,必须得用血来浇!
他转身,带着一身风雪和凝重,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去布置那张针对过江龙的天罗地网。
陈光阳站在原地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腰攮子粗糙的缠绳柄。
他侧过头,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再次看向里面。
昏黄的床头灯下,程大牛逼依旧昏睡,三个小崽子还守在床边。
大龙和二虎挤在一张凳子上,小雀儿趴在床沿,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沈知霜坐在稍远一点的凳子上,守着孩子们,也守着老人,灯光在她疲惫却柔和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暖色。
‘既然这群盗墓贼知道惹了公安,所以肯定会暂时躲起来,甚至是等待时机!’
‘所以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然后把他们抓到手,全都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