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门口,冷风嗖嗖地刮着,卷起地上散落的药渣和碎木屑。
李宝库这一跪,跪得结结实实。
老家伙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哪还有半点以前药堂掌柜的精明劲儿。
他抬头望着陈光阳,嗓子眼儿里挤出干瘪的哭腔:“陈、陈老板……饶了我儿子吧!都怪我,都是我这个老糊涂鬼迷心窍啊!”
陈、陈老板……高抬贵手,饶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吧!都怪我!怪我老糊涂鬼迷心窍啊!”
李宝库嗓子眼儿里挤出的干瘪哭腔,透着一股朽木将烂的绝望。
他抬起浑浊的眼,死死盯着陈光阳这张年轻的、却让他骨缝里都渗着寒气的脸,“我赔!五千!我赔五千块钱给您铺子平事,就…就当破财消灾,求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他伸出五根枯瘦指头,在陈光阳面前晃了晃,带着一丝病急乱投医的希冀。
陈光阳站在那儿,脊梁挺得像根钉子钉进冻土里,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那眼神,就跟几天前在铺子里戳穿他药材造假时一样冷、一样利。他没吭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李宝库的心倏地沉到了冰窟窿底。
他猛地又向前爬蹭半步,头几乎叩到陈光阳沾了泥的解放鞋鞋尖上,声音嘶哑地拔高:“两万!两万块!陈老板,我倾家荡产,赔您两万!就当…就当是替那逆子给您赔罪,这总行了吧?”
这价码正是当初他盘算卖给“张老板”的底价,此刻却成了他救命的稻草,喊出来又像是在剜他的心肝。
四周围着的公安、王大拐还有被惊动出来的街坊们,大气都不敢喘。
五千到两万!这在时候可简直就是能压死人的巨款。
李宝库算是豁出去了。
但很可惜,他面对是陈光阳。
陈光阳依旧不为所动,他的嘴角,非常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冷硬到近乎残忍的弧度。
李宝库看到他嘴角那丝冷笑,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口不择言地嚷嚷:“陈老板!陈老板呐!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老头子这头也磕了,钱也认赔了,您…您还想咋地?非得把人逼上绝路吗?!”
“绝路?”
陈光阳终于开口了,那声音不高,却像冰刀子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当初在铺子里,我给你指过明路。你好好的把铺子盘给我,两万变五千,那是你李家祖上造孽欠的孽债。
我给你打折,就是给你活路!钱货两讫,你拿钱夹尾巴走人,我接手给你收拾烂摊子擦屁股!可你不走啊!”
陈光阳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砸向地上的李宝库:
“放着活路你不走,你儿子带着蒙面人打砸明心堂,用这短柄斧头!”陈光阳侧身一指身后店铺门口被踩进泥里的凶器,眼神锐利如鹰隼,“砸我牌匾,伤我的人!还敢撒野放话‘这事儿没完’?!
李宝库,你当我陈光阳是什么?是你李家的垫脚泥,想踩就踩?!”
“现在人赃并获,公安的铐子都戴上了,你才想起来‘杀人不过头点地’?”
陈光阳脸上那抹冷笑彻底化作刺骨的冰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李宝库,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晚了!面对你这样的汉奸家族,祖上强占公地、坑蒙拐骗。
到你手里,药材造假、盘剥病人。
再到你儿子,雇凶行凶、恶向胆边生!当初给你路你不走?如今,就别怪我了!”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以陈光阳为中心弥漫开来。
围观的公安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手按在腰间武装带上。
李宝库面如死灰,最后一点侥幸也被这冷酷决绝的宣言彻底碾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只剩下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活像一条被冻僵的老狗。
陈光阳都没搭理他,直接前往了县里面。
然后就和夏县长说了说这事儿。
夏县长听了之后也暴怒。
随后就把这事儿安排了下去。
县里面的反应超级快,都没用上三天,李宝库和他儿子就全都被逮捕,李家之前的事儿全都被翻了出来。
尤其是他儿子,身上还背着一条命案呢。
爷俩直接一个死刑一个无期。
通过这一下,陈光阳在县里面的威望再次提升。
毕竟那一天差不多全县的公安都跟着陈光阳忙前忙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陈顾问,是真的惹不起!
店里面,陈光阳委托了二埋汰找了两个木匠在装修。
而陈光阳则是带着媳妇来到了医院,进行第一次的产检。
沈知霜扭过头看向陈光阳:“哎呀,你要不要这么紧张?”
“程大夫都给我把脉了,说胎儿很好。”
陈光阳看向了媳妇:“还是看一下比较方便。”
虽然是看一下,但是这时候79年也没有b超,也就是停一下胎心,观测一下腰围,验个血验尿而已。
唐氏筛查这时候也有,但是准确率不高。
“另外也得买点孩子用的东西啊。”
陈光阳挠头,看着媳妇一脸愧疚。
上一世,自己不是个玩意,对媳妇各种亏欠,这一辈子也是弥补。
沈知霜本来还在大棚干活呢,裤腿上还有泥,就被他给带来了,此时看着陈光阳这么看着自己。
饶是媳妇已经是公社的副主任了,也一脸害羞。
“行了,咱们快去吧。”媳妇催促道。
两人正等着叫号去检查,一个略微刺耳、带着点刻意拔高音调的女声突然在旁边响起:
“哟!这不咱家知霜吗?”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崭新毛衣的女人正挎着个皮包站在不远处。
女人抹着粉,嘴唇涂得通红,头发烫着时髦的卷儿,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优越感。
“金花表姐?”沈知霜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笑了笑。
当年他们全家都被下方,一个表叔家也在隔壁县,但不知道怎么今天来东风县了。
沈金花迈着小碎步走过来,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陈光阳夫妇身上扫视,从沈知霜身上的衣服,扫到陈光阳膝盖蹭了泥印子的裤子,最后落在他那双半旧的解放鞋上。
眉头立刻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嘴角却刻意往上撇着,拉出一个假笑。
“哎呀呀,真是你们俩啊。多久没见了?这是又怀孕了!咋还穿这么……嗯,朴素?”
沈金花啧啧两声,眼里的鄙夷几乎不加掩饰。
她拍了拍自己油光水滑的新毛衣,“瞅瞅这风大的,穿少点儿可扛不住。你们这是……看病?还是?”
“陪知霜来医院看看,产检。”陈光阳面色平静,淡淡地说了一句。
“产检?”沈金花那涂着红指甲油的手夸张地捂了下嘴,“是得看看!这生孩子可是大事!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浓浓的施舍意味,又把眼前这两口子的“穷酸相”打量一遍。
“在靠山屯那小山沟里待着,条件到底差些,看病也受罪吧?你看你们穿的……唉,日子过得紧巴?”
沈知霜想开口,陈光阳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
沈知霜会意,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表姐表演,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沈金花把这沉默当成了默认,甚至觉得是轻视她,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旺了。
她下巴微扬,声音拔得更高了些,恨不能让走廊里所有人都听见:
“嗐!不是当表姐的说你们!人挪活树挪死,守着那点穷家底有啥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