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者不灭,心坠则魂沉。
唯愿以一灯之明,度无尽之落。
——《子不语·渡坠篇》
雾在褪。
它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开,
卷成丝线,从街道两侧慢慢退散。
司命的掌心仍在颤抖。
那只“鬼雀”,一团漆黑、羽毛残破的小东西。
正被他死死攥着。
它的双眼猩红,喉间发出刺耳的尖鸣,
像极了被困在笼中的怨魂。
三名女鬼停在他面前,
不再前行,也不再笑。
她们的身体一寸寸僵硬,
像是被这只小小的雀鸟压住了魂。
风静止了。
司命缓缓抬起手。
鬼雀在光中挣扎、拍翅,
它的羽毛一片片脱落,
化作一缕缕灰白的光尘,
顺着他的掌心飘散。
那光尘没有坠落,而是在半空聚合,
组成了一张古老的秘诡卡。
黑金色的纹路在卡面上交错,
中间,一行篆字自己浮现:
【命运系·中阶秘诡】
《鸣雀归巢,渡坠者生》
光顺着那行字流动,
字迹像在呼吸,发出极微弱的低吟。
塞莉安屏住呼吸。
“这是……法坛的镇物?”
司命没有回答,
他只是凝视着那张卡。
卡面上的雀影开始微微颤动,
光影在其中折射出一缕金色的经文。
那声音,既像风,也像诵经。
司命轻声念出卡牌标题下方浮现的第一句:
“一念坠,万魂惊。”
四周立刻发生了变化。
那句话像是引子,
街道的地面浮现出一道道细纹,
光线从司命脚下蔓延,
像活水一样流向远处,
每一处它触及的地方,
雾便被驱散,
阴影被剥离。
三名女鬼的身影在金光下开始发抖。
她们的身体一层层褪色,
原本纠缠在一起的红衣,
被光线烧得透亮,
像纸在火里慢慢透明。
司命垂下眼帘,
低声,几乎是自语:
“玄微子的经文……竟还留在这世。”
罗兰咽了口唾沫:“经文?那是什么?”
“那是原本用于‘渡’,
而非‘镇’的文字。”司命回答,
“可被人改写后,它既能超度,也能镇压。”
他抬起手,
卡牌上金光愈盛,
整段经文显现出来。
“救苦天尊,度厄十方界,
常以威神力,救拔诸迷魂,
堕者得安,坠者得升。”
随着经文的每一字吐出,
金光在空气里炸开,
形成一道光环,
覆盖整个街区。
雾彻底散尽。
街道、楼宇、破碎的窗户,全都在光下重塑。
地面反射出模糊的倒影。
不再是废墟,而是一座辉煌的旧城,
灯火阑珊,天台之上,
似乎仍有人在相拥。
塞莉安轻声呢喃:“幻境变了……”
司命点头,眼神沉静。
“这是她的记忆。”
他收起卡,
掌心的光仍在跳动。
那金光像是一只无形的雀,
飞出他的指尖,
盘旋于女鬼的头顶上空。
它一声清鸣,
声音明亮得让人心悸。
接着,整个世界,
开始缓缓扭曲。
光与影倒转,时间回流,
一切正被拉入坠魂的梦。
司命低声道:
“坠者之梦,开始了。”
金光流转,风声消失。
世界在他们脚下开始褪色,
街道、废墟、倒塌的墙壁,像被水浸的纸,
一点点溶解,化作模糊的光流。
四周浮起了城市的轮廓——
高楼、霓虹、车辆、广告屏的闪烁。
一切都在光中摇晃,
像一场被记忆遗忘的梦。
塞莉安的呼吸变得轻,
她下意识地抓住司命的手臂。
“这……是?”
司命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她的生前。”
光影重新聚合。
他们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
坐在出租屋的灯下,
穿着白色的衬衫,
手里拿着一支口红。
她的脸漂亮,却苍白。
桌上放着半碗凉透的泡面和一封未拆的信。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
她把口红拧开,在镜子前轻轻描。
动作很小心,像怕惊动谁。
她的目光时不时望向桌上的手机,
那屏幕黑着,没有任何来电。
“看样子是个凡人。”
罗兰看着那身影低声说,
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悯。
“是个被情所困的女孩。”
司命没有回应,只盯着那一幕。
镜头切换,
女孩的笑容变得有些僵。
她接了一个电话,
那头似乎传来男人的声音,
但听不清内容。
下一秒,
她的脸色骤然苍白。
“你要结婚?”
“……那我呢?”
她的手在颤。
电话啪地摔在地上。
窗外雷声滚滚,
灯光闪烁。
她跪在地上,
手撑着肚子,
泪水滑落。
画面一转,
时间往前推了几天。
她坐在同一张桌前,
眼神空洞,
手边摆着一把匕首。
血从手腕流下,
她的声音带着笑,
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说,会负责吗?
你不是说,会陪我到老吗?”
男人的身影在门口。
他脸色发白,
双手无措地挥着,
口中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别这样,别闹!”
他转身逃走,
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远。
门关上的那一刻,
女孩抬起头,
眼中只剩下空洞。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
光线变成灰白。
那是一栋大厦的天台。
风在吹,
她穿着红裙,头发被吹得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