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下有城,城下有梦;梦之底者,名曰饕餮。得之者富,窥之者亡。
——《子不语·终焉塔记》
雾散后,天地寂然。
司命与塞莉安并肩走在破败的青石路上。
雾气从山脚蜿蜒而来,像一层呼吸着的白皮,将整座村庄笼罩在冷气之中。
他们脚下的青石裂开缝隙,缝中长着灰白的草。
风刮过,草叶在地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呢喃。
这是一座死去的村落。
破庙里供桌早已倾倒,香灰凝成石块;祠堂的梁木残断,一副“福”字倒挂在灰尘里;
荒草没膝,半截石狮歪倒在路边,眼窝里积着脏水,映出两人的倒影。
那块木牌上,字迹被风雨磨蚀,只余三个模糊的残字:
忘川镇。
风从残屋缝隙穿过,带出古怪的呼哨。
屋檐下的灯笼早已熄灭,却依旧在摇;
门神的脸被雨水模糊,只剩下翻白的眼;
几只乌鸦栖在破瓦上,啄着不知名的黑色碎肉;
而那条干涸的河沟里,半埋着一角红盖头。
血红的颜色,在灰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眼。
塞莉安缩了缩脖子,搓着手臂。
她的皮肤虽不惧寒冷,但这村子的阴气,让她的血都像被冻住。
“秘诡师工会不是说,好几支小队在这儿失踪了吗?
怎么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语气半是调侃,半是戒备。
司命走在前方,黑衣被雾气裹着,步伐不疾不徐。
“因为他们已经‘住’在这里了。”
他声音极轻,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
“只是你看不见。”
塞莉安的脚步一顿,抬头看向他。
那双红瞳在雾中显得格外明亮。
“什么意思?”
司命没有立刻回答。
他停下脚步,望向前方的山影。
山在雾后起伏,像一头伏卧的兽。
一阵风吹过,带起地上的灰尘和破布,
似乎连空气都在低低吟唱着某种古老的哀歌。
司命抬起手,摩挲着扑克牌。牌面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银光,一闪一灭。
风声戛然而止,天地的色彩在这一刻暗了下去。
雾开始倒卷,时间像被抽离。
远处传来钟声。
当——
低沉,悠长。
钟声在空气中回荡,
带着酒与火的味道,带着某种宿命的召唤。
光线重新浮起,
那是两天前,终焉塔下的夜色。
终焉塔。
那是通天之物。
它的影子覆盖了半座世界,塔壁上流转着无数层浮动的符文光带。
每一层,都代表着一种法则的阶层:命运、生命、世界。
塔下层,便是“任务大厅”。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穹顶高达数百米,白光如水,星辉流动。
半空悬着一颗巨大的沙漏,沙粒缓缓坠落,每坠下一粒,便有一道低沉的铃声在塔中回响。
据说,
那每一粒沙,代表着一名任务失败的秘诡师;
而地板上闪烁的星辉,则是他们魂魄的执念所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静谧,既像圣所,又似坟墓。
两天前。
当司命从传送光中走出。
他单手插在口袋,脚步松散,像是无事人,却让人不敢靠近。
走廊尽头,是终焉塔下层唯一的酒馆。
晚钟酒馆。
门口的铜铃低垂着,铃身被磨得发暗。
他推门而入,门轴发出一声干涩的吱呀。
里面灯光昏红,空气里混杂着陈酒与铁锈的味道。
墙壁上挂着几盏低亮的灯笼,灯芯摇曳。
钟声在此处也能听见,那是为“失联的攻略者”敲响的挽歌。
他扫了一眼。
角落的桌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儿。
黑裙、黑发发、如同东方贵妇。
那女人的眼中有微笑,也有疲惫。
背后垂着一片羽翼般的暗色斗篷,仿佛一场落地的夜。
她抬眼,淡淡一笑。
“来得倒不慢。”
司命拉开椅子,坐下。
他懒懒靠着椅背,打量她:“你这副表情,难道又是‘末日开局’?”
婼离轻敲桌面,指尖的银戒发出清脆的声响。
“终焉塔底层,出现了一个新副本。”
她的声音低沉,有一丝压抑的寒意。
“起初,是我们工会的一名成员误入。
他以为捡到宝库副本,带着几名同伴进入。
前几日确实顺利——掉落频繁,命运系、生命系、甚至世界系卡牌都能刷出。
我们以为那是个财富之源。”
婼离伸手,指尖在桌上划了一圈。
“直到他拿到第一张‘无名之卡碎片’。”
司命的眉微微一挑。
酒馆的灯光忽然一暗,婼离的声音更低。
“那一刻,副本开始‘吞噬’。
不论是中途离开的成员,还是在外的记录——全都被抹除。
所有人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份断章的回放:
红雾蔓延……和一个名字,‘饕餮’。”
她停顿了一瞬,像是从记忆里抽出那段声音。
“它是至高卡之一。”
“饕餮,传说中于终末吞噬一切的生命至高。”
酒馆的灯光映出她的侧影,银发下的唇色微白。
司命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晃了晃。
红酒如血。
他抿了一口,淡淡一笑。
“所以你们工会,打算派谁去送死?”
婼离抬眸,目光平静。
“不是送死,是救援。”
她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推荐了你。”
司命挑眉。
“理由?”
婼离轻笑:“理由?当然是因为你够麻烦。”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
“你持有至高卡——命运之主。
能重写命运律条,能改写规则。
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能和‘饕餮’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