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山西有饥荒。
五月,东川土司内乱。闰五月,江西流民叛乱攻泰河,四川苗民叛乱犯湖广界。
本月,山西、陕西、宁夏有地震,死伤军民无算。
何况东南沿海倭寇的战事,又已到了决战时刻!国事艰难如此,倘若兴起大狱,必然会牵及内阁和六部九司。
天下立时便乱了!皇上现在问及,新安江大堤决口之事,臣无言以对,也不可言对。
恳请朝廷在适当的时候,再进行彻查。臣的苦心,不只是为了严阁老的知遇之恩。
严嵩当政二十年,到底贪了还是没贪,是别人打着他的牌子在贪,还是他自己有贪贿行为,皇上比微臣更了解他!”
嘉靖紧紧地盯着胡宗宪,过了良久才转向黄锦喊道:“黄锦。”
黄锦立刻喊道:“奴才在。”
嘉靖指了指胡宗宪说道:“知道什么叫公忠体国了吗?这就叫公忠体国。”
说到这里,嘉靖转向胡宗宪点头说道:“好。冲着你刚才这一番奏对,朕现在就不追问新安江决堤的事了。
不过说到严嵩,朕也不比你更了解。你想开脱他,朕也想开脱他。可真能开脱的,只有他自己。
你现在就带着这些烂账,连夜去见严嵩。不要说是朕叫你去的,也不要说已经见过朕了。
就说奉朕的密旨,来陈奏东南抗倭的事。顺便把你在浙江,查出的这些账送给他看。”
胡宗宪十分惶恐,此时竟然直接抬起了头,随即快速的又低了下去:
“皇上,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微臣宁愿以坦荡面对君父,面对内阁。皇上命臣这样做,为的什么,臣恳请明示。”
嘉靖看了胡宗宪良久,这才笑着说道:“朕叫你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失臣!叫你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你看看严阁老的为人。
也让朕和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知道。这个严首辅的真面目,看看他有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胡宗宪又愣在那里,随即和嘉靖的目光对视,这才猛然低下头:“回皇上,今年三月臣进京的时候,曾经去拜见严阁老,不过当时便被拒之门外。
臣这个时候求见,恐怕还是会如当初一般。臣…臣还是不去打扰严阁老了。”
嘉靖大手一挥:“上次他不见你的事,朕也听说了。不是他不见你,是严世蕃不让你见他。
严世蕃管着严府上上下下,你到的消息,甚至严阁老都不知道。
现在朕已经令严嵩,让严世蕃搬出去了,这次你去,准能见着他!”
几十年宦海浮沉,胡宗宪也算把朝局、把官场,看得十分透彻了。
但是这样的事情,出自皇上的安排,而且安排得如此周密,还是让他十分震惊。
但到了这个时候,究竟要不要领不领旨。在胡宗宪心里一片空白,愣愣的跪在那里。
黄锦看见这样的情况,不由得眉头一皱,这胡宗宪真的在官场待过吗?
皇帝都已经下令了,他难道还有拒绝的道理?此时不接旨还在这磨蹭,便已经是恶了皇帝。
随即黄锦冷下了脸色,声音也毫不客气,扮起了白脸:“胡大人,皇上这一片苦心,你还不明白吗?”
胡宗宪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嘉靖,立刻就醒悟了过来,又是磕下头去:“臣遵旨。”
嘉靖望着黄锦,摆了摆手说道:“他出不了宫了,你送送他。”
送走胡宗宪,黄锦回到玉熙宫,见嘉靖仍在闭目打坐,便到龙床边去给他铺设被褥。
铺完了被褥,又端来了一个金盆,轻步放到嘉靖面前,轻声的呼唤:“主子,快子时了,歇了吧。”
“你说这个胡宗宪,到底是个什么人哪!”嘉靖没有睁眼,更没有去接那块手帕,却突然问道。
黄锦的手停在那里,想了想还是答道:“奴才只好打个比方,不一定恰当,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爷宽恕!”
“说。”嘉靖睁开了眼望着他,看看他这个从不插手政事的奴才,有什么评价?
黄锦打趣道:“依奴才看来啊,他就像个小媳妇。”
嘉靖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说?”
黄锦又笑着说:“可不是嘛!上面有公婆要孝顺,中间有丈夫也得顾着,底下还有那么多儿女要操劳。这就是个操劳命,两头不讨好。”
“哈哈,像!”嘉靖的嘴角边,也露出了些褶皱,可很快又隐去了,叹了口气:
“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呀!两京一十三省,东墙修好了,西墙又倒了!
现在换了严嵩,别人未必也能当好这个家。但愿有些事,严嵩也是被人家瞒了。”
黄锦点点头称赞道:“圣明不过陛下。如果连胡宗宪这样的人,现在也不愿严嵩倒了,就说明还不是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严世蕃他们到底瞒着严嵩,还干了些什么。如今不查出铁证,还真不好轻易的动他们!”
嘉靖听后点了点头,随后话音一转:“对了,王远到了没?这胡宗宪都从前线赶到了,他虽然是文官体质弱些,也应该快了。”
黄锦连忙点头道:“回皇爷,王远已经到了,如今正侯在那个值房内。”
“胡宗宪之前待的那间值房?”嘉靖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