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完这些之后,高翰文停住了。
场上一片沉默。
海瑞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问道:“没有了?只有这六七条账目吗?”
高翰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停顿了一刹这才说道:“账目足足有四大箱,里面更详细的内容,更多的内容,肯定都有。只不过我并没有拿到罢了。”
海瑞猛然站了起来,十分气愤的说道:“家国不分!朝廷不分!官场的贪墨,尽皆始于内廷!”
高翰文连忙四周打量了一下,最后按下了海瑞,小声说道:“沈一石经营江南织造局二十年,其中不知还有多少不可告人者!
刚峰兄,你是裕王爷看好的人,有朝一日整顿朝纲、整顿官场,你义不容辞!但现在不是时候!”
海瑞看了看高瀚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移了话题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向锦衣卫请罪?”
高翰文看了看,月上中天的天色,笑了笑说道:“天一亮我就走了。”
海瑞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胡总督还跟你说了什么?”
高翰文一愣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胡部堂?”
海瑞不做迟疑立刻回道:“你刚刚从胡部堂大营归来,除了他,还有谁会教你,这般请罪的法子行事。”
高翰文定定地看着海瑞,良久才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胡部堂说我不适合做官,现在我更加相信了。
刚峰兄,光凭你刚才的话,我便知道,大明朝的官员中,只有你和胡部堂这样的人,才能胜任!”
海瑞也凝视着高翰文,摇了摇头说道:
“我也不是适合做官的人!只是凭着对天理和良知的坚持,能为这个朝廷,能为大明的百姓争取一份安定就是一份。
哪一天无法再争取下去,我也会回老家,独善其身。
还有刚刚我能看透,也是王钦差告诉我的。我也是从两天前思考到今天,这才明白过来。”
高翰文的眼中泪花盈满,感慨的说道:“哪一天刚峰兄不再做官,我一定会去找你。
至于景行,还是算了。他天生就是官场的一员,我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真正想法。”
海瑞点头赞同道:“景行的确是天生的官员,我也一直看不透。
不过这不重要,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我看来他做的一切,都没有危害到百姓。
反而对百姓很好,这就够了,不是吗?
至于我,以我的性格恐怕也在官场呆不久。
到时候,我就回老家种种地,不过我那个地方是天涯海角,太热,你过不习惯。
再说你喜欢的那些我都不会,我们就还是互寄遥思吧。”
高翰文笑着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的说道:“我会来找你的。”
海瑞望着他也笑了:“你硬是来了,酒饭还是有的吃。”
高翰文起身,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又扭头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刚峰兄,府门外那些义民,只有靠你送到胡部堂的大营去了。你走吧。”
海瑞也起了身,再次叮嘱道:“那我也不能送你了。到了京里,什么话也不要说。只有沉默,才能出狱。”
高翰文拱了拱手:“多蒙指教,我记住了。”
…………
杭州城外,一个不知名的一个小驿站。这是从杭州通往北京的第一个驿站。
如今恰好是午时时分,押着高翰文囚车的队伍,便正好在这里吃午饭,给马匹饮水喂料。
驿站无分大小大门一律没有门槛,四个锦衣卫全穿上了红色的锦衣卫服,骑着马率先进了驿站大门。
说是囚车,其实也分三六九等。高翰文坐的这驾囚车,其实和马车也差不多。里面的位置甚是宽广,待在里面也不觉得烦闷。
四个锦衣卫进去后,几个士兵便押着高翰文的这驾囚车,直接辗进了驿站的院子。
不一会儿,有一辆马车行驶了过来,就停留在驿站之外。
饭菜不过片刻的时间就上了桌,大堂里七八张桌子,四个锦衣卫坐在一桌,其他几个兵士坐在一桌,高翰文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小桌前。
驿卒给锦衣卫和兵士的桌上,端来了各式各样的饭菜。
高翰文的桌上,却没有人送来饭菜。
八个兵士有些诧异,望了一眼高翰文那边,又望了一眼锦衣卫那边。
真的连饭菜都不给一个?就算是要砍头,也得有顿断头饭吧?
见四个锦衣卫大人,已经自顾吃喝了起来。那些士卒自然也不敢说什么,端起饭碗也连忙吃了起来。
高翰文独自坐在那里,也是一声不吭,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饭盒端放到了高翰文的桌子上。接着一双小手揭开了盖子,从里面端出了饭食,还有两碗小菜。
高翰文睁开了眼,看见了桌面上的饭菜,立刻感觉到这不像驿站给罪官的饭食。
疑惑的抬头望去,立刻便是一怔,这人竟然是身着布衣的芸娘。
此时的芸娘,虽然没穿着丝绸,而是廉价的粗布麻衣。但是这廉价的衣服,更突显芸娘的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