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翰文和四名锦衣卫走进客厅,沈一石家那管事,正背靠着墙站着。
他见高翰文等人进来,迎上去跪着行了个大礼:“禀告众位大人,都问了,他们都不知道沈一石在哪里。”
高翰文脑子里,立刻显出了他的那所别院:“不用问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说着,沈一石扭身,对四个锦衣卫说道:“他还有所别院,我们去那里。”
四个锦衣卫却对望了一眼,锦衣卫的那个头领,这时却显出并不着急的样子:
“跑不了他,我们先在这里坐坐。”说着,径自在左首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另外三个锦衣卫也都坐了下来。
高翰文一怔,望着锦衣卫的那个头领,刚想要问什么的时候。
锦衣卫那头领,向另一个锦衣卫示了个眼色,那个锦衣卫走到高翰文身边,低声说道:“抓他的事情,我们就不去了,高知府多担担劳吧。”
高翰文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而且我一个人如何抓得住的?”
那个锦衣卫的声音更低了,贴近他的耳边:“我们也归司礼监管,给杨公公一个面子,你去吧!”
高翰文从骨子里,陡地冒出一阵凉意,沉默的这一刻,自己从来杭州到现在,所有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全明白了:
在这个大明朝,根本就没有什么理学、什么良知、什么朝廷律法!从上到下,都淹没在一片污泥浊水之中!
他的心里一个声音在响着:“这是做什么官!为什么要来当这样的官!还不如在家中吟诗作赋、风花雪月!”
那个锦衣卫看见高瀚文愣在那里,立刻就推了两下他说道:“去吧,抓了人,
高翰文不再理他们,大步走了出去。
…………
前面就是沈一石的那座别院了。刚一踏入其间,高翰文便感觉到了异样。
——别院的大门洞开着,里面一片沉寂,像是一座荒废了多年的陈宅!
高翰文慢慢下了马,向洞开的大门走去。
一群士兵紧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这座空无一人的大院!
走到洞开的账房门口,高翰文已经看清了。这间前不久自己来过的账房,那些装满了账册的书格书柜全是空的!就连那张大桌,那几张茶几上也是空的!
突然,高翰文看见了一样东西。是那张他当时,坐过的椅子上,用一方镇纸玉石,压着的一纸书笺!
“你们在门外候着。”高翰文扭头冲身后几人说着,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高瀚文拿开了镇纸玉石,拿起了那一纸书笺,望向书笺上两行工整的楷书。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狡兔死,良弓藏;我之后,君复伤!一曲《广陵散》,再奏待芸娘!】
高翰文一下子懵在那里!
紧接着他浑身剧颤了一下,他听到了一阵鼓声,是从内院传来的鼓声!
高翰文疾步走了出去,冲着那些士兵大声喊道:“快,尔等随我来!”
那些士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高瀚文跑向了内院。
后院琴房的大门紧闭着,那一记记的鼓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看见这样的情况,高瀚文在门前站住了,侧耳倾听里面的情况。
不过要高瀚文比较诧异的是,这鼓声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而是十分的平淡。
这一下高瀚文茫然了。
不过就在高瀚文愣神的时候,紧闭的房屋内冒出了熊熊的烈火。
随之而来的是鼓声逐渐激昂!
“大人……”身后一名士兵小声的提醒。
高瀚文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大喊道:“立即把门给我撞开!”
高瀚文的话语还没有说完,门口的几个士兵,便开始一起撞门。不过那门质量好的出奇,四五人的撞击却还纹丝不动。
“快赶紧撞开,救人。”高瀚文甩开了一直保护他的士卒,高声喊道。
不过此时一切都晚了,沈一石本就没打算活着。在琴房内泼满了油,大火已经烧上了屋檐、烧上了房顶,已经有着冲天之势。
而高瀚文四处指挥的身影,在大火中也被映得一片通红。
………
一个时辰后,布政司衙门。
装有沈一石所有项目的大木箱子,都已经搬到了这里。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沈一石便积攒了整整四大箱账本。
每只木箱上都贴着封条,封条上写着:【呈织造局,布政司衙门】的字样。
杨金水、郑必昌、何茂才三人,已经坐在了大箱子边,或是看几眼大箱子,或是互相对望几眼。
这箱子开是不开,烧是不烧?或者说看了再烧,或是不看就烧?
谁也开不了这个口,谁也拿不了这个决定。
“打开来看看?还是现在一把火烧掉?总得拿个主意吧,咱们单在这看着,也不是一回事啊?”最终还是沉不住气的何茂才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个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