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如果想摔东西,便摔了我这顶乌纱帽吧!”说完之后海瑞又重新返回,顶着个光头,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举人出身,年过四十,如今才为知县大人,大人如此问,那我也回答一下吧。
我本只是福建南平的一个小小教谕,任期尚有一年,便可辞官回家,奉养老母。
不过朝廷此时,命我来淳安为知县,当时所说有数十万百姓受灾,需要一个人为他们做主。
也在信中说明了,县令若有差池,便是掉脑袋的大事,当时我也十分踌躇,也想过不来。
当然我并非怕死,乃是担心我的老母无人奉养,但是裕王殿下有过许诺,若是我殉职,便代我奉养老母。
如此忠孝既然能两全,我又岂有不来之理?我便过来了,大人问我有什么图谋,我可以和大人说,我一无所图。
人活百岁终有一死,能留此头颅在淳安,能为灾民们做些事情,便是我的所图。我如此回答,大人可满意了?”
从布政司衙门大堂议事开始,到后面海瑞擅自停下了监斩。何茂才等人就难以理解,海瑞的行事。
如今听了海瑞自己的诉说,心中才有了些明悟,世间竟然真有如此认死理、不惜命之人。
此刻何茂才的愤怒之情消失,只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海瑞心中复杂无比。
那个少年,年幼时不曾想过做好人,而只想做坏人。
但是从始至终,保持初心的又有几人?从他何茂才进入官场开始,不论是自己的经历,还是旁人的结局。都在告诉他一件事情,不要做好人,要做坏人。
海瑞看了看眼前的何茂才,也知道眼前此人,既贪且黑、骨子里还怕死,是他极度厌恶的人。
不过他还是想,为这淳安的数十万灾民,谈谈条件:“何大人,读书为官无非是两件事,一效忠朝廷二为民做主。
若两者可以兼顾,我海瑞也是不愿意和上司为难的。”
“什么?”何茂才听后立刻就回神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紧盯着海瑞询问道。
海瑞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掌握一省的刑名,出了倭寇这种事情,也应该交由和大人处置,不过淳安县正值大灾。
数十万百姓稍有不慎,便会激起民变。齐大柱等百姓在倭寇处买粮,究竟因为什么?真的审起来,恐怕难以分辨。
若是送到了朝廷,便是通天的大案子,我料大人亦不想,让此案到如此境地吧?”
何茂才听完之后又有些警惕了,他可不认为海瑞能有这样好说话:“那海知县你的意思呢?”
海瑞神色凝重的说道:“井上十四郎乃是真倭寇无疑,下官可以将他交予大人,带回省里处决。
但齐大柱等人,却并非是倭寇,只是受了井上十四郎的蒙骗,而从他那购买了一些粮食而已。
依照《大明律》,不知者不罪,如此定案,不知何大人可否认同?”
何茂才听后松了口气,他这次过来,本就是忧心井上十四郎,泄露通倭之事,正打算将这人带走,灭口以绝后患。
也是担心海瑞背后的裕王等人,想要借着井上十四郎,谋划他们几人的性命。
此刻听到海瑞竟然愿意交人,反倒是起了疑心。
不过海瑞没有等何茂才询问,就从怀中取出了一纸结案文书,递了过去说道:“此乃下官最近几日,询问得到的口供,而撰写的结案文书。
齐大柱一干百姓,为了买粮度过荒年,不知卖粮者乃是倭寇。实在是没有通窝的举动。
不过与倭寇有过往来,也是有了错处,按照律令应当鞭挞二十,而后直接释放。
大人若是认可,就请在结案文书上批字,下官也好即刻去安抚本县的灾民,促使他们尽快种下桑苗,实行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
何茂才愣愣的看了海瑞几眼,这才接过文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结案文书没有问题,随后问道。
“不知那井上十四郎,此刻在什么地方?”
海瑞说道:“此刻正由总督府的亲兵看押,大人批字后,下官即刻交人。”
何茂才刚准备问为什么不让锦衣卫看押,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让锦衣卫看押,岂不是要被陛下知道了?
没有问题了之后,何茂才立刻在结案文书上签字。写完之后何茂才感叹一句:“海知县,我为官数十年,就送你一句话吧,在官场上还是需要和光同尘的!”
海瑞点了点头躬身行礼道:“多谢大人教诲!”
那纸文书从何茂才手上,缓缓的地递向海瑞。海瑞也不做停留,直接便接了过去。
到了此刻,两者也没什么事情要处理了。何茂才急匆匆地便离开,去寻找那井上十四郎了。
此刻堂上,也就只剩下王远两人了。
看完了今天这场精彩的交锋,王远在一旁鼓了鼓掌说道:“刚峰兄,我也是没想到刚峰兄真会用我的计谋,本以为刚峰兄是眼中容不得沙子之人!”
海瑞叹了口气说道:“景行,你是对的,我若是继续查下去,齐大柱他们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到时候激起了民愤,出了乱子,朝廷届时必定会派戚继光他们过来,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而且浙江内部出现了乱子,倭寇必定会找到机会,再次入侵。届时东南亚局势,将会一片糜烂。
还是就到此为止吧,多行不义必自毙,何茂才他们胆敢,行使这样的诡异伎俩,日后也必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说完之后,海瑞突然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