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沈一石到淳安(2 / 2)

“那些大户在催还了?”

被海瑞这么一看,田有禄又有些结巴了:“那…那倒还没有。”

海瑞便不再理他,直接闭起眼睛,在那里继续思索了起来。

田有禄只好放轻了步子,慢慢的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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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江,淳安县码头处。

此时一艘艘船上的船帆皆降下,织造局的灯笼仍挂于桅杆。船尾咬船头,桅杆如林,白布红字的灯笼尤为醒目。

除沈一石的那个大船紧傍码头,大队粮船皆离岸四丈开外,船头船尾以铁链套住,静静的停在江面。

这是受灾之地,为了防止饥民抢粮,所以沿岸皆站满兵卒。

沈一石此时又换了衣衫。

其长年为织造局当差,杨金水为他,向宫里恩请一套六品冠带。

这套衣服与吏部委任的官员不同,纱帽无翅,袍子无补子。不过这一穿上,百姓视之为官家,官场视之为宫里之人。

沈一石素日勤于事务,举止低调,这一套袍服从未穿过。今天乍然穿上,身边的人都是一惊:老爷竟是官身!

此时,一把椅子置于大船船头,沈一石静静而坐。岸上早已站满灾民,不过都被兵阻挡,一双双饥渴的双眼,皆望向船头的沈一石。

那管事被四个士兵护着,从淳安县的城北门驰来。到了码头上,管事下马,立刻走上跳板,向沈一石走去。

管事行至其旁,低声说道:“老爷,小的去证实了,臬司衙门所抓倭寇及通倭之人,犯确未处决,现皆关于牢中。

新来的这个海知县,有言:要等总督衙门、布政司衙门及臬司衙门,这三个衙门重审此案。”

沈一石目光,直直的望向远处江面流水,语气平淡的问道:“那个海知县还说了何事?”

管事摇了摇头说道:“小人未见到海知县,这些都是淳安县丞转告的,不过倒是海知县倒是说,会亲自来见老爷……”

沈一石缓缓望向他,皱了皱眉头问道:“算算日子,赈灾的粮食,今日应该就已用尽,他们竟然不急?”

管事又连忙说道:“我听那县丞说过,好似他们向本县大户,又借了三日的赈灾粮。”

沈一石沉吟片刻,感慨般的说道:“倒真想会会这海知县了。”

“那小的这便催他来?”

沈一石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催。就算催,他也来不了!”

管事一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一石也不给他解释,直接就继续说道:“你带几人再入城中,在县衙候着,有何事立刻禀告于我。”

“是。”管事立刻又向跳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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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沈一石所言,海瑞眼下的确离不开大牢了。

两日前停刑,他唯有等待。等来何结果,他也不知郑必昌、何茂才是否会来?若不来,蒋千户带来何种指令?这些皆是未知的。

他唯一的希望,乃是派往苏州的急报。倘若急报能送达胡宗宪的手上,谭纶在其侧,定会赶来。

不过苏州路程比杭州远,且胡宗宪在途中,若错过,此急报不知何时能至胡宗宪手,谭纶何时能知道。

他来时,尚且只剩一日的赈灾粮,逼田有禄借得三日的粮,有此粮可挺四天。

四天中买田的粮船必至,剩下一步棋,便是借冤狱阻其买田,再将买田的粮留下。

以淳安县衙名义借下,再用这些粮食借予灾民,赶在六月、七月插秧,九月、十月或可收一季稻谷。届时令灾民还粮,土地兼并或可无疾而终。

此乃海瑞一己之念,不过海瑞也深知,上面定然不会同意。于是便拼着坐牢杀头的风险,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只要能改变朝廷,改稻为桑的方略,也算完成谭纶代上面之人,请自己出山的千斤承诺。

所以之前,海瑞听到了粮船是打着织造局旗号买田,立刻敏锐察觉转机已至。

大明朝规制,各地藩王皆有皇田,宫里也有供养陛下的皇庄。不过自太祖高皇帝始,便有定制,皇庄不得侵占民田。若宫里开支大,户部照例从国库拨款。

所谓天子富有四海,于陛下而言,家即是国,国即是家。从不缺费用,岂有君父掠夺子民田地的道理。

如此公然打着织造局旗号,即打着宫里旗号买田,显然违祖制,犯大忌。至于为何如此,他也不知道。

但是可确定的是,郑必昌、何茂才他们不敢来,且浙江各级衙门皆会远避,不敢趟此浑水。

到时候自己便可以,以“玷污圣名”的名义,将粮船全部扣下。眼下苦处在于,自己的手下无人无兵,不能离开大牢半步。

若人犯被杀人灭口,局势将急剧恶化,后果也将不堪设想。

很快夕阳落下,又到了掌灯的时辰,昨日送饭的那个两差役前来点灯。

二人为海瑞端来了,一盏套着纱罩的蜡烛座灯。魏海瑞这边安置好了之后,又去了牢房路口两边,给墙上挂上了两盏小油灯。

点燃后,灯火如豆。显然仅仅两个灯盏,不足以照亮整条通道,通道反显得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