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坡踩着夕阳余晖回到阔别十年的柳塘村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池塘。水面铺满浮萍,却诡异地聚成一个完美的圆,圆心处露出脸盆大小的黑洞,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别靠近那儿!老支书赵德全一把拽住正要走近的涂坡,旱烟袋在他粗糙的手指间颤抖,那塘子...不干净。
涂坡眯起眼。浮萍圆环缓缓转动,黑洞里泛起细微涟漪,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吸。更奇怪的是,周围一丝风都没有。
从啥时候开始的?
整十年了,赵德全压低声音,自打林家那丫头...他突然住口,拽着涂坡往村里走,先回屋,你爹留下的老宅子还留着。
经过池塘时,涂坡鬼使神差地捡起一块石头。就在他要投出去的刹那,浮萍圆环突然加速旋转,黑洞猛地扩大了一倍。他手一抖,石头落入水中。
浮萍剧烈翻腾,一块暗红色物体缓缓浮出水面。那是半块绣着二字的红布,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撕扯开的。
红布在涂坡手里沉甸甸的,渗出冰凉的池水。更诡异的是,当他试图拧干时,布面上浮现出淡黄色的陈旧痕迹——在灯光下,那分明是五个手指的抓痕。
造孽啊...赵德全的老伴看见红布就哭了,这是月丫头的东西,她落水那天穿的嫁衣上,就绣着这个。
深夜,涂坡在霉味浓重的老宅翻看父亲日记。最后几页潦草地写着:月儿死得冤,塘底有东西...赵家...后面的字被水渍模糊了。
窗外忽然传来歌声。涂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见池塘边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姑娘。她的长发湿漉漉贴在惨白的脸上,正对着黑洞唱童谣:浮萍转,冤魂散,十八年...
林月?涂坡脱口而出。
歌声戛然而止。姑娘缓缓转身,涂坡浑身的血都凉了——她的嫁衣只有左半边,右半边像是被撕走了,露出泡得发白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抓痕。
涂大哥...她的声音像从水下传来,你终于回来了...
黎明时分,涂坡在池塘边遇见了放羊的张老汉。看见他手里的红布,老汉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年我亲眼看见的,张老汉左右张望后低声道,月丫头成亲当晚,被赵家小子和两个民兵拖到塘边...那叫声,惨啊。
据他说,林月是村里最美的姑娘,本该嫁给她青梅竹马的恋人。但村支书赵德全的儿子赵强看上她,在新婚夜带人强暴了她,又把她推进池塘。
怪就怪在,老汉的声音越来越低,塘水明明不深,月丫头却像被啥拽着脚,扑腾几下就沉了。第二天捞上来时...她右手死死攥着赵强的衬衣扣子。
涂坡摸出父亲的旧照片,背景里有个穿红衣的模糊身影。张老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作孽!你爹就是月丫头的...
话音未落,老汉的羊群突然惊恐地冲向池塘。浮萍圆环疯狂旋转,黑洞里伸出几条苍白的手臂,又迅速缩回水下。羊群在岸边刹住,最前面的那只却人立而起,栽进了黑洞。
镇档案馆的灯光惨白。涂坡翻开1998年的案件卷宗,林月之死只有半页纸:意外溺亡,排除他杀。附件照片上,林月的尸体右手紧握成拳,法医记录却写着手中无物。
这个案子当时是我师傅经手的。老档案员突然出现,吓了涂坡一跳,后来证据全不见了,包括那枚...
纽扣?
档案员面色陡变:你怎么知道?
涂坡不答。他翻到案件末尾,发现签字同意的镇领导名叫赵建国——赵德全的亲弟弟。
雨夜归途,涂坡的摩托车灯照出路边一个红点。林月站在雨里,嫁衣滴着水,右手捧着一枚褪色的塑料纽扣。
他们剥我的衣服...按我的头...她的声音混着雨声,涂大哥,你爹为了找我,也被...
闪电劈过,涂坡看清她脚下没有影子,只有一滩迅速扩散的血水,组成了二字。
废弃砖窑里弥漫着腐臭味。涂坡撬开一块松动的砖,里面裹着件发霉的蓝布衫——是他父亲失踪前常穿的那件。口袋里有个塑料袋,装着三份泛黄的认罪书,署名分别是赵强、王建军、李爱国。
爸...涂坡的手直抖。二十年前父亲突然失踪,原来是在查林月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