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的煤油灯拧得不大,昏黄的光裹着半旧的床幔,张伟半靠在床头,后背垫着个绣着云纹的软枕
—— 那是胡一菲特意让悠悠送来的,说 “客人住得舒服才会多留几天”。清风蹲在桌边,从蓝布包袱里翻出个裹着油纸的小包,打开是根顶花带刺的黄瓜,递过去时还不忘吐槽:“先生,这黄瓜还是早上在西凉河旁买的,再不吃该蔫了。”
张伟接过黄瓜,指尖摩挲着带霜的瓜皮,忽然叹了口气:“想当年,我给先皇拌凉菜,就用这种顶花带刺的黄瓜,得先在冰窖里镇半个时辰,再拿银刀拍碎,撒上昆仑山的雪盐,那滋味……”
“您要是先皇,我现在就拿银刀拍您这根黄瓜。” 清风翻了个白眼,刚说完就见张伟举着拐棍要敲过来,赶紧跳开,“留神您那腰啊!上次闪了躺三天,还是我给您熬的小米粥呢!”
张伟的拐棍停在半空,悻悻地放下,又开始念叨:“不障事,想当年我给先皇磨豆浆,一个人守着石磨,磨了整整三大缸,磨完还得亲自滤豆渣,连半点细渣都不许有……”
“三万多遍了。” 清风蹲回桌边,收拾着包袱里的换洗衣物,小声嘟囔,“光今儿上午就说了七八遍,也不嫌口干,刚喝的茶水都白润喉了。”
张伟听见了,却没生气,反而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呵呵,人这辈子,能记牢的故事能有几个?记住一个,就多留个念想,总比老了啥都想不起来强。”
清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张伟:“您怎么忽然想在这儿住下了?前儿个路过长安城的大客栈,您都嫌‘没烟火气’,这小破客栈……”
“小破客栈里有宝贝。” 张伟坐直了些,眼神飘向窗外,似乎能看见大堂里的动静,“你说,头前那个胖厨子,会不会是我一直找的人?”
“不可能!” 清风想都没想就反驳,“那人一看就脑子不好使,掌柜的不让他做饭,他还急得跳脚,哪像能成大事的样?”
“人不可貌相。” 张伟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着床头,“就算他脑子不算灵光,只要肯下苦功,再遇上个好师父点拨,未必不能成气候。”
清风皱着眉:“您不会是真想收他为徒吧?这些年您天南海北见了多少名厨,连御膳房的总厨您都瞧不上,凭啥就瞧上他了?”
“凭他那股子劲。” 张伟的语气沉了沉,带着点认真,“你没听他说‘谁不让我做饭,我就跟谁急’?做厨子的,最缺的就是这份‘拼命三郎’的执着 —— 有些厨子手艺好,却总想着偷懒耍滑;有些厨子肯吃苦,却少了点心气。他不一样,他眼里有‘灶火’,那是真把做饭当回事。”
清风还想反驳,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曾小贤的声音:“客官,您点的菜来了!”
清风赶紧起身开门,见曾小贤端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两盘菜 —— 一盘青椒肉丝,肉丝切得粗细不一,青椒还带着点生;另一盘是炒青菜,叶子边沾着点黑渣。他愣了愣:“我们没叫过菜呀?”
“这是送的!” 曾小贤笑得有点勉强,把托盘放在桌上,“咱店的规矩,头天住店的客人,都送一顿晚饭,您老二位趁热吃,有事随时招呼!”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怕被留住。
清风拿起筷子,夹了口青椒肉丝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脸瞬间皱成一团,对着张伟喊:“我的妈呀!这还能叫青椒肉丝吗?肉丝嚼不烂,青椒还发苦,盐放得能齁死人!”
张伟抬了抬眼:“你就说,好吃还是不好吃?”
“这么跟您说吧。” 清风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漱嘴,“这些年跟着您尝过的菜,从御膳房到街边小摊,纵不是吃遍大江南北,也算见过点世面。这道菜…… 您还是自己尝吧,我怕我说多了您闹心。”
张伟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刚要送到嘴边,却又慢慢放下,眼神落在菜盘上,若有所思。
“又怎么啦?” 清风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