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翘起兰花指,捏着皇后的大袖遮羞面,明亮的双眼眨一眨。
“要不我出家?”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保全自身之法。
闻言,皇后气急,一把抽开袖子露出她的面目。
“本宫不许!”
叶玉皱眉,不安地依偎在皇后肩膀。
皇帝眯着眼斜睨她,对面四个男人眼巴巴看过来,头顶是皇后严厉的目光。
叶玉睫毛下垂,眼珠子动了动。
事到如今,如何也逃不掉了,她端正跪起来,低头忏悔,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我嫁那么多人,其实是为了骗钱,我缺钱,缺很多很多的钱……”
皇帝不解,孩子流落民间吃了许多苦,但至于需要那么多钱吗?
四段婚事,除掉没到手的两千两,共计赚了两万三千三百两。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皇后看她这老实巴交的模样,冷着的脸柔和下来,“再如何,你也不能行骗啊。”
其实她想说的是行骗可以,嫁人就不必了。
四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寻上门,她便是身为皇后也不好包庇她。
更何况,这四个男子各有千秋,着实不好打发。
“不是我缺钱,是一千余名的长治百姓缺钱。”
叶玉敛眉正色,悄悄捏一把大腿,双眸含泪,动容道:
“十年!长治已经十年没有官府管辖、没有兵卒戍守。”
“你们只知道我流落民间,却不知我过得是怎么样的苦日子,百姓们寝不安枕,卧不安席,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羌人或胡人来侵略、杀人。”
“若不是长治毗邻燕来县,不好统管,只怕他们早已霸占长治,奴役百姓。”
叶玉含着哭腔,继续抹泪道:“每年寒冬过完、以及秋收时节,是羌人、胡人来抢掠的好时机。”
“寒冬粮尽、他们就如冬眠出洞的野兽一般,饿极了连人也吃。”
“百姓们劳作一年,好不容易秋收,有点粮食果腹,他们瞅准时机,直接来抢,地里的粮没收割完,他们赶马车挥舞大刀自行割走。”
“有粮的人家便是待宰的肥羊,我们不敢囤粮,也没有能力囤粮,羌人与胡人一来,犹如蝗虫过境,一粒米都不会给我们留。”
“长治土地肥沃,百姓却始终没有一日能吃饱,常年饥一顿饱一顿导致身体瘦弱,无力反抗,只能躲进山林藏身,保全性命,等他们走了才能出来。”
“跑得慢的都死了,活下来的人没一个腿脚慢腾。”
叶玉说到此处,哽咽哭出声:
“我出来骗钱,只是想养活像我一样没有父母的孤儿,还要攒很多很多的钱筑一道城墙拦住敌人。”
“让大家不必犹如惊弓之鸟,每日心神紧绷,因惧怕敌人突袭而夜半惊醒,担惊受怕。”
“朝廷不管百姓,我来管,朝廷不保护长治,我来保护。”
听她如此说,众人为之动容。
室内寂静无声,长治的情况梁崇最清楚,但不知她私底下背负了那么多。
皇后从未听她说过这些,原来这些年她过得如此艰难。不禁怜爱地伸手帮她拭泪。
皇帝脸色沉凝,惝恍地捋胡须,没说话。
叶玉含泪看向王闻之,“我记得王大人教过我一句话。”
王闻之抬眸与之对视,看见她哭红双眼的模样,心口一滞,他们今日不该如此逼她。
叶玉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若仓廪不满,衣食不足,谈什么礼义廉耻,清白与名节?”
皇后是世家贵女出身,被配了打天下的泥腿子皇帝。
哪怕早年跟随丈夫行军打仗走遍天下,看遍了世间的凄苦疮痍。
但骨子里依旧有着世家女的傲骨与气节,嫁四个夫君这种事她做不来。
原本尚有些责备女儿轻佻的皇后听得此话,心中的怨怪消散全无,毕竟,在生存面前,谈什么品德?
她开口道:“腹中无粟,何来礼乐?身上少衣,怎论廉耻?”
叶玉点点头,她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饥寒起盗心,我骗钱建寨子,初衷不过是自保,若是你们觉得我有错,大可把我治罪。”
“在那之前,我要说一句,我没错!”
“错的是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百姓性命安危的那些父母官,是徐旌、常沛,乃至……”
乃至冯英!
想起他,叶玉骤然怔愣,呆呆地看向皇帝。
他现在是大司马,掌天下兵权,三公之一,大魏新朝初立,暂时沿用旧朝的太尉称呼。
皇帝登基后,改称大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