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增援仁安羌(1 / 2)

增援仁安羌

缅甸的四月像口倒扣的蒸笼,

腐叶混着潮气在脚底板下发酵,

走三步就能踩出串墨绿的蚂蟥。

新 38 师的弟兄们沿着滇缅公路往东钻,

两边的热带雨林把天空挤成条亮线,

阳光漏下来时,

能看见无数细灰在光柱里飘,

跟澡堂子的水蒸气似的。

赵大虎的东北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

在队伍里猛然炸开,

正巧赶上一棵老榕树的枝叶上,

一颗晶莹剔透的露水,

像被惊扰的小精灵一般,

“啪嗒”一声砸落在他的钢盔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扯犊子呢吧?”

赵大虎扯着嗓子吼道,

声音在茂密的雨林中回荡,

“第五军的 200 师在同古跟鬼子拼刺刀,

咱在这雨林里喂蚊子?

总部当咱们是唱二人转的,

专门留着压轴呢?”

他肩上扛着那支中正式步枪,

枪托上拴着一双从昆明领来的新布鞋。

这双鞋,他可舍不得穿,

于是用裤腰带紧紧地捆在枪管上。

然而,经过一路的颠簸和雨林的侵蚀,

布鞋帮子早已被树汁染成了暗黄色,

仿佛诉说着它们所经历的艰辛旅程。

副连长古之月的苏北话,

则像一块坚硬的冻山芋,

狠狠地砸在空气中,发出“啪啪”的响声。

“赵大虎,你给老子把舌头捋直了!

再敢胡吣动摇军心,老子拿蚂蟥给你缝嘴!”

他手中的马鞭如同闪电一般,

狠狠地抽在树干上,惊起一群花蚊子。

这些花蚊子被惊扰后,

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

铺天盖地地朝排头兵的后颈扑去。

古之月的军装洗得有些发白,

领口处的毛边在微风中轻轻拂过他的锁骨。

在那里,有一道去年在宜昌留下的伤疤,

那是被弹片划伤的痕迹。

每当天气炎热时,

这道伤疤就会奇痒难耐,

让他忍不住想要骂人。

一排排长徐天亮叼着根野藤做的烟斗,

金陵话里裹着笑:

“副连长消消气,

大虎这话糙理不糙。

咱从腊戍走到曼德勒,

草鞋磨穿了五双,

连鬼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弟兄们脚底的泡比枪栓上的油还多。”

他往赵大虎手里塞了片野芭蕉叶,

让他扇风,自己蹲下来扒拉对方的草鞋 ——

底子早磨得透亮,

脚趾头沾着红土,

像抹了层干涸的血迹。

古之月的马鞭在掌心拍得啪啪响,

每一声都像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一般,

令人心悸。他的眼睛瞪得浑圆,

就像缅甸人卖的酸李子一样,

充满了愤怒和威严。

“徐天亮,你这是跟我唱对台戏吗?”

古之月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

在雨林中回荡,

“军法第一条写的啥?

动摇军心者,军棍伺候!”

他的话音刚落,

周围的弟兄们都不禁脖子一缩,

仿佛那根军棍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有人偷偷地把步枪往怀里紧了紧,

似乎这样能让他们感到一些安全。

然而,枪托不小心撞在钢盔上,

发出了一阵细碎的“当啷”声,

在这寂静的雨林中显得格外刺耳。

雨林里的蝉突然叫了起来,

那声音就像有人在天上摇了一串铜铃铛,

清脆而响亮。

这突如其来的蝉鸣声,

盖过了队伍里的喘息声,

让人的心情更加烦躁。

赵大虎梗着脖子,

毫不示弱地回应道:

“副连长要打就打,

老子十八年没怕过疼!”

他的东北话带着一丝颤音,

显然心中也有些许恐惧,

但更多的是对现状的不满和憋屈,

“咱扛着枪走了两千里地,可不是来给英国佬看林子的!”

他的话让古之月的马鞭再次举了起来,

然而,就在半空中,

那马鞭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突然停住了。

这时,孙师长的合肥话像一块冷铁,

从队伍的末尾飘了过来:

“古副连长,这是要开练兵场吗?”

孙师长的布鞋沾着红泥,

裤腿卷到膝盖,露出两条晒成古铜色的腿,

上面爬满被蚂蟥咬的血点子。

他手里拎着个竹筒水袋,

水袋带子是用降落伞绳编的,

那是上周在曼德勒机场捡的 ——

英国人撤退时扔了整箱的装备,

弟兄们捡了半宿,

每人分了条降落伞布,

缝成了汗衫。

“把马鞭收起来,”

孙师长拍了拍古之月的肩膀,

转向赵大虎,嘴角扯出丝笑,

“大虎说得对,

咱新 38 师不是来缅甸旅游的。”

他抬起手,手臂伸直,

手指朝着南边的方向指去。

在那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阵沉闷的炮声,

仿佛是天空中滚滚而过的闷雷,

穿过层层云雾,

向他们传递着战争的讯息。

“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带着一种坚定的口吻,

“那是同古方向传来的枪炮声,

比我们老家的黄梅戏还要热闹呢!”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战斗的渴望和对敌人的蔑视。

接着,他稍稍停顿了一下,

然后继续说道:

“总部把我们放在曼德勒当预备队,

并不是看不起我们,

而是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就像拳击比赛一样,

我们是那只隐藏在暗处的拳头,

等待着敌人把牙齿咬酸了,

我们这只拳头就会狠狠地砸在他们的后颈窝上!”

赵大虎听了师长的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的东北口音中也多了几分热情和兴奋:

“师长说得太对啦!

咱就说嘛,咱扛的可是中正式步枪,

可不是烧火棍!”

他一边说着,

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钢枪上系着的红布条。

那红布条是昆明的老百姓塞给他的,

说是可以避子弹。

虽然赵大虎并不迷信,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这条红布条,

因为它代表着老百姓对他们的支持和祝福。

周围的弟兄们也被赵大虎的话逗乐了,

他们纷纷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惊飞了树梢上的孔雀。

那只孔雀展开它那蓝绿色的尾羽,

如同一道绚丽的火焰划过半空,

然后突然熄灭,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古之月的面庞依旧紧绷着,

毫无表情,然而苏北的话语却略微柔和了一些:

“师长,弟兄们这连日来的行军实在是太辛苦了,

大家的士气难免有些低落……”

他的话还未说完,

便被孙师长毫不留情地打断。

“我知道你们都累,

等走到彬文那之后,

我会让炊事班宰一头缅甸牛,

给大家熬一锅美味的萝卜牛肉汤!”

孙师长突然提高了音量,

他那带有浓厚合肥口音的话语在雨林中回荡,

仿佛撞出了阵阵回音。

“都给我听好了!”

孙师长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雨林,

“英国人在仁安羌被鬼子包围了,

就像包饺子一样!

咱们随时都有可能接到命令,

立刻北上支援!

所以,都把你们的枪栓再擦三遍,

把草鞋都给我换成英国佬的胶鞋!

别嫌这鞋硌脚,等你们踩上鬼子的钢盔时,

就知道这鞋有多舒服、多带劲了!”

队伍继续往前挪,

脚踩在腐叶上发出 “噗嗤噗嗤” 的响,

像谁在底下偷偷笑。

徐天亮凑到孙师长身边,

金陵话压得低低的:

“师座,

刚才总部的传令兵跟咱擦肩而过,

怕是有急电?”

他看见孙师长腰带上的牛皮文件袋鼓着,

边角露出截火漆封印,

跟三天前在腊戍收到的急件一个模样。

孙师长没说话,手指摩挲着文件袋上的磨痕,

想起今早在曼德勒火车站看见的场景:

英国大兵开着卡车往后跑,

车厢里堆着成箱的威士忌,

酒瓶互相碰撞,

发出脆生生的响。

站台边上,几个缅甸老百姓抱着陶罐卖椰浆,

看见中国士兵就往他们手里塞,

用生硬的中文说 “谢谢”。

他忽然停住脚,冲队伍大喊:

“各排清点弹药!

把英国佬给的达姆弹都上膛 ——

这回咱不跟鬼子拼刺刀,专打他们的钢盔缝!”

话音未落,西南方向的天空突然亮起来,

几架涂着膏药旗的轰炸机从云层里钻出来,

引擎声像生锈的锯子拉过铁板。

“隐蔽!”

古之月的马鞭指向路边的竹林,

弟兄们迅速散开,

把步枪藏进芭蕉叶堆里。

赵大虎趴在水沟里,鼻尖贴着滑腻的水草,

闻到股混着机油味的焦臭 ——

那是三天前一架坠毁的英国战斗机留下的,

机身还在冒烟,

机翼上的米字旗烧得只剩半拉。

敌机飞过去后,队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不知谁踩了窝蚂蚁,

黑色的蚁群顺着草鞋往上爬,

咬得人脚踝生疼。

孙师长从文件袋里抽出电文,

借着漏下的阳光看,

上面 “仁安羌” 三个字让他眼皮一跳。

徐天亮凑过来,

看见电文末尾盖着远征军司令部长官的印章,

红得像团火。

“师长,是要咱们上了?”

徐天亮的烟斗灭了,金陵话里带着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