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军骑兵就在外面巡弋,马快枪利。
要是只带两个小儿子和几个亲信,轻装夜逃,或许有一线生机。
可堡里这些积年的存粮、金银、家当、妻妾……难道全扔下?
就算真逃出去,草原路上,追兵、严寒,哪一样不能要人的命?
心事烦杂,他掀开厚重的羊皮门帘,走到厅外。
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打得他脸生疼。
只见天灰沉沉的,细雪开始飘了,看来今晚要落大雪。
广场空荡荡的,只有白天处决那三具尸首还挂在木架上,压得木架随风吱呀轻响。
堡墙垛口间,守夜人的灯笼,在雪幕里晕出点点昏黄,警惕着远处夏军营地的动静。
他退回厅内,心思更乱了。
不逃,那就只剩或降或死。
夏府前番派来的那个使者,如今想来,除了施行缓兵之计。
还有确认马瑞庭三人的关押之处,为营救准备的意思。
而今日战场上,夏军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劝降,只是沉默而高效地歼灭他的有生力量。
这态度已表露无遗:
夏府绝不打算留他性命,定要将他马化隆连同哲赫忍耶派的根基,一并铲除。
如此看来,降是降不得了。
那么,唯有一死了?
若死,夏府会对他家族赶尽杀绝吗?
依他这数月来的了解,夏府当不至如此。
他们一贯宣扬“首恶必办,协从不问,立功受奖”的原则。
他马化隆必是那个“首恶”,难逃一死;
追随他的骨干,如马五、马明岳等人,也难逃审判。
但他那两个年幼的儿子,或许能保住性命。
最大可能是被迁往湘、鄂、川等夏府腹地,隐姓埋名,了此一生。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阵绞痛。
长子已凶多吉少,若再连累两个稚子……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在厅里来回走动,像笼中困兽。
一会儿想,不如就趁雪夜带妻子、幼子和亲信溜出侧门,闯进荒原搏一把;
可立刻想起,白天夏军骑兵追杀的那股狠劲,想起札萨克亲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前途险恶,九死一生。
一会儿又万念俱灰,想着自我了断算了,夏军或许会看他“识相”,放过他儿子。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镶宝石短刀,刀柄冰凉。
但号召别人殉道容易,轮到自己,手却抖了。
他真见过主吗?骗别人行,骗自己……难。
想到死后那片虚无,求生的本能让他缩回了手。
一会儿又血往上涌,觉得该凭着堡里这几千人、积存的粮草军械,跟夏军拼到底。
几千石存粮,吃几个月没问题;
刀枪旧是旧,够用;
火药也囤了不少。
守到最后一刻,放火炸堡,烧仓,什么也不留给他们。
演一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戏码,说不定后世,还有人赞一声“好汉子”。
可再一想,夏府新政一来,辉人都得了好处,谁还记得他?
他这流派早已烟消云散,哪还有什么“后世”?
今天行刑时,那些人眼里除了怕,早没了从前的虔诚,他看得明白。
马五一直垂手立在角落,不敢出声,只偶尔抬眼偷瞄伯父焦躁的身影,脸上全是惶恐。
这年轻人往日仗着伯父的势,在堡里也算个人物,此刻却像惊弓之鸟,半点主意也没了。
他看马化隆一会儿顿足,一会儿长叹,自己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他的性命,早已与伯父休戚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