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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鲁仲连不肯帝秦 信陵君窃符救赵(2 / 2)

再说邯郸城中的百姓,日夜盼望救兵,却始终没有等到,百姓们疲惫不堪,纷纷有出城投降的议论,赵王为此十分忧虑。传舍吏的儿子李同劝说平原君:“百姓们每日登上城墙守城,而您却安享富贵,谁会愿意为您尽力呢?您若能让夫人以下的家人,编入军队之中,分担劳作,将家中所有的财帛都散发给将士们,将士们身处危苦之中,更容易感恩,抗击秦军必定会更加卖力。” 平原君听从了他的建议。招募到三千敢死之士,让李同率领,趁着夜色用绳索吊着出城,偷袭秦营,杀死秦军一千多人。王龁大惊,也将军队后退三十里扎营。城中人心稍微安定下来。李同身受重伤,回城后死去。平原君悲痛万分,下令厚葬他。

话说信陵君无忌抵达邺下,见到晋鄙后说道:“大王见将军长期在外征战,风餐露宿,特派遣我前来接替您。” 随后让朱亥捧着虎符,交给晋鄙查验。晋鄙接过虎符,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暗自思忖:“魏王将十万大军托付给我,虽说我能力有限,但也从未有过战败的罪过。如今魏王没有只言片语的书信,公子却空手捧着虎符前来接替我,此事怎能轻易相信?” 于是,他对信陵君说:“公子暂且请稍作停留几日,待我把军队的人员名册整理好,再清楚地交付给您,如何?” 信陵君回应道:“邯郸危在旦夕,应当星夜赶去救援,怎能再耽搁片刻?” 晋鄙又说:“实不相瞒,这是军机大事,我还需要再次上奏请示魏王,才敢交出兵权。……” 话还没说完,朱亥厉声喝道:“元帅不遵从王命,这便是反叛!” 晋鄙刚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只见朱亥从袖中掏出一个四十斤重的铁锤,朝着晋鄙的脑袋狠狠砸去,晋鄙顿时脑浆迸裂,当场气绝身亡。

信陵君手持虎符,对众将领说道:“魏王有令,派我接替晋鄙将军救援赵国,晋鄙不服从命令,如今已被处死。三军将士安心听从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军营中顿时一片肃静。等到卫庆追到邺下时,信陵君已经杀死晋鄙,接管了军队。卫庆料想信陵君救赵的决心已无法改变,便打算告辞离去。信陵君说:“您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看我打败秦军之后,再回去向大王复命吧。” 卫庆无奈,只得先派人送密报回魏国,回复魏王,自己则留在了军中。

信陵君对三军进行了大规模犒赏,接着又下令:“父子都在军中的,父亲回家;兄弟都在军中的,兄长回家;是独子又没有兄弟的,回家奉养父母;有疾病的,留下就医治疗。” 当时,请求回家的人大约占了十分之二,信陵君由此得到了八万精兵。他整顿好队伍,申明了军法。信陵君亲自率领宾客,身先士卒,向秦营发起进攻。王龁没想到魏兵会突然杀到,仓促应战。魏兵士气高昂,奋勇向前,平原君也打开城门接应,双方展开了一场大战。王龁的军队损失了一半兵力,只得逃奔到汾水大营。秦王见势不妙,传令解围撤退。郑安平率领两万人在东门另设营地,被魏兵阻拦,无法撤回,他叹息道:“我原本就是魏国人!” 于是向魏国投降。春申君听说秦军已经解围,也率领军队班师回国。韩王趁机收复了上党。(这是秦昭襄王五十年,周赧王五十八年发生的事情。)

赵王亲自带着牛和酒前来慰劳军队,他向信陵君行再拜之礼,说道:“赵国能够失而复存,全靠公子的力量,自古以来的贤人,都比不上公子啊。” 平原君背着弩和箭,为信陵君在前面开路。信陵君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些居功自傲的神色。朱亥见状,上前说道:“别人对公子有恩德,公子不能忘记;公子对别人有恩德,公子却不可不忘记。公子假传王命,夺取晋鄙的军队来救赵国,对赵国来说虽然有功,但对魏国却并非无罪,公子怎么能自以为有功呢?” 信陵君听后,十分惭愧,说道:“无忌谨遵教诲!” 等进入邯郸城时,赵王亲自打扫宫室,迎接信陵君,以主人的礼节非常恭敬地招待他。赵王请信陵君从西边的台阶进入,信陵君谦让不敢以贵客自居,小心翼翼地沿着东边的台阶缓缓走上前去。赵王献上酒杯为信陵君祝寿,表彰他保全赵国的功绩。信陵君局促不安,谦逊地推辞说:“无忌对魏国有罪,对赵国无功。”

宴会结束后,信陵君回到馆舍。赵王对平原君说:“我本想把五座城邑封给魏公子,见公子如此谦让,我自觉惭愧,终究没能说出口。就把鄗邑作为公子的汤沐邑吧,麻烦你转告他。” 平原君传达了赵王的命令,信陵君推辞了多次,才敢接受。信陵君自知得罪了魏王,不敢回国,便把兵符交给将军卫庆,让他督兵回魏国,而自己则留在了赵国。他那些原本留在魏国的宾客,也纷纷离开魏国,投奔赵国,追随信陵君。赵王又想把一个大的城邑封给鲁仲连,鲁仲连坚决推辞,赵王又送给他千金,他也不接受,说:“与其富贵却屈从于他人,我宁愿贫贱但能自由自在。” 信陵君和平原君都极力挽留他。鲁仲连没有听从,潇洒地离开了,真是一位高洁之士啊!史臣为此称赞道:

卓哉鲁连,品高千载!不帝强秦,宁蹈东海。

排难辞荣,逍遥自在;视彼仪秦,相去十倍!

当时,赵国有一位处士叫毛公,隐居在赌徒之中;还有一位薛公,隐居在卖酒人家。信陵君早就听闻他们的贤名,派朱亥前去传信拜访,可两人都躲藏起来,不肯相见。忽然有一天,信陵君打听到了两人的行踪,得知毛公在薛公家里,他没乘车马,只让朱亥一人跟随,穿着便服,徒步前往,装作买酒的人,径直来到他们的住处,与二人相见。当时,两人正围坐在火炉边一起喝酒,信陵君直接走了进去,自报姓名,诉说自己一直以来对他们的倾慕之情。两人躲避不及,只好与信陵君相见,四人同席而坐,一起饮酒,尽情欢乐后才散去。从那以后,信陵君时常与毛公、薛公一同出游。

平原君听说了这件事,对他的夫人说:“以前我听说你弟弟是天下豪杰,在公子之中无人能比。如今他却整天和赌徒、卖酒的人一起出游,交往的都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恐怕会损害他的名誉!” 夫人见到信陵君时,转述了平原君的这番话。信陵君说:“我一直以为平原君是个贤能之人,所以宁愿违抗魏王的命令,夺取兵权来救赵国。如今看来,平原君所交往的宾客,只不过是崇尚豪爽之举,并不寻求真正的贤士。我在魏国的时候,就常常听说赵国有毛公、薛公这样的贤人,一直遗憾没能与他们交往。如今能为他们效劳,我还担心他们看不上我,平原君却以此为羞耻,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喜好贤士呢?平原君不是贤能之人,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当天,信陵君就吩咐宾客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其他国家。

平原君听说信陵君要收拾行装离开,大为吃惊,对夫人说:“我从未对令弟失礼,他为什么突然要离我而去?夫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夫人说:“我弟弟认为您不是贤能之人,所以不愿意留下来。” 接着,她转述了信陵君的话。平原君听后,掩面叹息道:“赵国有两位贤人,信陵君都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我远远比不上信陵君啊!和他相比,我简直都不能算个人了。” 于是,平原君亲自来到信陵君的馆舍,摘下帽子,叩头谢罪,为自己失言而道歉。信陵君这才又留在了赵国。平原君门下的门客听说了这件事,大半都离开平原君,投奔信陵君。四方前来赵国游历的宾客,也都归附信陵君,平原君的名声渐渐被人们淡忘了。髯翁为此写诗道:

卖浆纵博岂嫌贫,公子豪华肯辱身。

可笑平原无远识,却将富贵压贤人!

再说魏王收到卫庆的密报,上面说:“公子无忌果然窃取了兵符,杀死了晋鄙,代领了他的军队,前往救援赵国,还把我留在军中,不让我回国。” 魏王十分愤怒,就想抓捕信陵君的家属,还打算把他在国内的宾客全部处死。如姬见状,赶忙跪地请求说:“这不是公子的罪过,是贱妾的罪过,我甘愿受万死之罚!” 魏王气得暴跳如雷,大声问道:“偷取兵符的人是你吗?” 如姬回答说:“我的父亲被人杀害,大王身为一国之主,没能为我报仇,而公子却能做到。我感激公子的深厚恩情,一直遗憾没有机会报答!如今看到公子因为思念姐姐的缘故,日夜哀伤哭泣,我于心不忍,所以擅自偷取虎符,让他调动晋鄙的军队,以达成他的心愿。我听说:‘看到家里人打架,要赶紧披散着头发、系好帽带前去救助。’赵国和魏国就如同一家人。大王忘记了往日的情义,而公子却奔赴同室之急。倘若有幸击退秦军,保全赵国,大王的威名就会远扬,仁义之声也会传遍四海,我就算粉身碎骨,又有什么遗憾呢?如果抓捕信陵君的家属,诛杀他的宾客,要是信陵君兵败,他甘愿服罪,可要是他得胜归来,又该如何处置他呢?”

魏王沉思了好一会儿,怒气才稍微平息了一些,问道:“你虽然偷了兵符,可必定有传递的人。” 如姬说:“传递兵符的人是颜恩。” 魏王命令左右把颜恩绑来,问道:“你怎么敢把兵符送给信陵君?” 颜恩说:“奴婢根本不知道什么兵符。” 如姬看着颜恩,暗示道:“之前我让你给信陵夫人送花胜,装花胜的盒子里就是兵符。” 颜恩领会了她的意思,大哭道:“夫人吩咐的事情,奴婢怎敢违抗?当时只说送花胜,盒子封得严严实实,奴婢哪里知道里面装的是兵符?今天真是冤枉死奴婢了!” 如姬也哭着说:“我有罪,理应独自承担,不要连累他人。” 魏王喝令把颜恩松绑,关进监狱,将如姬贬入冷宫,一面派人去打探信陵君作战的胜负消息,再做定夺。

大约过了两个多月,卫庆班师回朝,上缴了兵符,奏报说:“信陵君大败秦军,不敢回国,已经留在赵国都城,他还多次向大王致意,说‘改日再来领罪!’” 魏王询问交战的情况,卫庆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群臣都纷纷下拜,齐声祝贺,高呼 “万岁!” 魏王十分高兴,立刻让左右把如姬从冷宫召回,把颜恩从监狱放出,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如姬拜见谢恩后,上奏说:“救援赵国能够成功,让秦国畏惧大王的威严,赵国感激大王的恩德,这都是信陵君的功劳。信陵君是国家的长城,家族的栋梁,怎么能把他抛弃在别的国家呢?恳请大王派遣使者把他召回本国,一来可以保全骨肉亲情,二来可以彰显尊重贤能的大义。” 魏王说:“他能免罪就不错了,怎么能说是有功呢?” 只是吩咐:“信陵君名下应得的封邑俸禄,仍旧送到他府上,由他的家眷支取使用,不准他回国。” 从此,魏国和赵国都太平无事。

再说秦昭襄王兵败回到秦国,太子安国君带着王孙子楚到郊外迎接,一同上奏称赞吕不韦的贤能。秦王封吕不韦为客卿,赐予他千户食邑。秦王听说郑安平投降了魏国,十分愤怒,下令将郑安平的家族全部诛杀。郑安平是丞相应侯范睢举荐的,按照秦国的法律,凡是举荐的人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举荐人和被举荐的人要受到同样的处罚。郑安平投降了敌人,已经被灭族,范睢也应该连坐获罪。于是,范睢坐在草垫上,等待治罪。不知他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