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床上的郑少坤才反应醒过来,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神色微变。
陆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屋内的血气。
他看了一眼外面寂静的街道,淡淡开口:“看来你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郑少坤看着云淡风轻的陆景,沉声道“陆兄弟,今天要是没有你,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拿钱办事而已。”
陆景回过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不过,咱们刚到这安庆县,追兵就到了。看来你那个弟弟的情报网,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郑少坤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逐渐沉淀下来。
他点了点头,苦笑道:
“陆兄弟说得对,那郑云虽然是个私生子,这些年他在家族里经营,早已渗透到了方方面面。
郑家遍布天下的商号、眼线,如今大半都握在他手里。
只要他肯下血本,发动全部势力,慢慢摸到这安庆县来,确实不算太难。”
说到这里,郑少坤眼中闪过一丝庆幸,看向坐在窗边那个云淡风轻的年轻身影。
“不过,有一点是万幸的。看来郑云那个杂种,甚至是我那个糊涂父亲,都还并不知道陆兄弟您的存在。”
这就是最大的变数,也是郑少坤如今最大的底牌。
一个能随手秒杀先天后期、甚至能让玄天宗天骄低头的恐怖强者,竟然就这样默默无闻地跟在自已身边。
这简直就是藏在袖子里的一把绝世利剑!
陆景笑了笑。
“这就叫敌明我暗,他们不知道我的底细,就会一次次派这种送菜的货色来。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想派真正的高手时,恐怕咱们已经到大乾郑家的大门口了。”
郑少坤闻言,精神一振,但随即又看向满地的尸体,忧心忡忡地问道:
“陆兄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里毕竟已经暴露了,要不要连夜赶路?”
“赶路?”
陆景走到床边,笑了笑。
“大晚上的赶什么路?外面黑灯瞎火的,风沙又大,睡不好觉还容易皮肤干燥。
既然人都杀光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安庆县虽然是个三不管地带,但消息传递也没那么快。等下一波杀手集结起来,咱们早就睡醒了。”
“那……那这些尸体?”郑少坤指着地上的残肢断臂。
“凉拌。”
陆景翻身上床,拉过被子盖好,懒洋洋地说道,“或者你可以花点银子,让客栈老板来洗地。反正我有钱拿就行,其他的你自已看着办。
行了,别废话了,继续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天才有力气杀人。”
说完,陆景闭上眼睛,呼吸很快便变得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郑少坤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地狼藉,又看了看床上睡得安稳的陆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位爷的心,还真是大得没边了。
无奈之下,郑少坤只能苦着脸出门,花了重金敲开掌柜的房门,又给了一大笔费用,这才让人把房间收拾干净。
半夜,郑少坤才心力交瘁地在地上睡下。
…………
翌日,天光大亮。
安庆县的清晨,透着一股萧瑟的寒意。
陆景和郑少坤早早便起了身,在城里花高价雇了一辆宽敞结实的马车,还配了熟悉路况的老车夫。
马车驶出安庆县那破败的城门,车轮碾过荒凉的戈壁滩,扬起一阵黄沙,径直向着大乾的腹地驶去。
从安庆县往西北,便正式踏入了大乾的疆域。
这里的地貌与大景北境的苦寒不同,越往里走,景色越发秀丽,人烟也逐渐稠密起来。
马车行驶了大半日,此时已至一处谷地。
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峭壁,中间一条狭窄的官道蜿蜒而过。
车厢内,陆景正闭目养神。
忽然,他眉头微挑,缓缓睁开了双眼。
“来活了。”
陆景淡淡开口。
正靠在软垫上打盹的郑少坤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的佩剑,紧张地问道:“陆兄弟,怎么了?又有杀手?”
“嗯,而且这次的成色,比昨晚那些强多了。”
陆景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投向前方那幽深的山谷入口。
“吁——!”
就在这时,车夫猛地勒住缰绳,马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停了下来。
“什么人?”车夫惊恐的喊声传来。
只见前方的官道上,不知何时,竟静静地伫立着十几道身影。
这些人皆身穿青色劲装,脸上带着同样款式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
他们并没有像昨晚那些杀手一样隐藏身形,而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拦在路中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沉凝厚重,汇聚在一起,竟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尤其是为首那人。
他没有戴面具,而是一位须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
老者穿着一身朴素的灰布长袍,双手拢在袖中,看似风烛残年,但那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却时不时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精芒。
他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横亘在马车之前。
“小宗师……”
陆景感应到老者身上的气息,微微有些诧异。
郑家为了杀郑少坤,还真是下了血本,竟然连小宗师级别的强者都派出来了。
要是没有自已,郑少坤就真回不去了。
郑少坤透过车窗,也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当他的目光落在为首那名灰袍老者脸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李……李供奉?”
他怎么也没想到,拦在这里要杀他的人,竟然会是这位。
“大少爷,别来无恙。”
灰袍老者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车帘,落在了郑少坤的脸上,声音沙哑苍老,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
郑少坤一把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盯着那老者,眼眶瞬间红了。
“怎么是你?”
郑少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
“我小时候,是你看着我长大的,我这一身微末功夫,很多也是您手把手教的,在我心里,你就跟我的亲长辈一样!
当初我娘还在的时候,待你不薄吧?郑家上下,谁不敬你一声李供奉?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帮那个私生子来杀我?”
这位李供奉,乃是郑家供奉堂里资历最老、实力最强的高手之一,一身修为早已达到小宗师之境。
在郑少坤的记忆里,这位老人一直是慈祥和蔼的长辈。
可如今,这位最亲近的长辈,却成了要取自已性命的阎王!
面对郑少坤的质问,李供奉那张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和挣扎,但很快便被一抹决绝所取代。
他长长叹了口气,对着郑少坤微微躬身:
“大少爷,对不起,老朽……也是没办法。”
“大势所趋,情势比人强啊。”
“情势比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