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行尧。
五十来岁,若单看外表,那端的是面容方正,器宇轩昂,于旁人面前,总是一副温文尔雅,彬彬君子之态,可管家却是很清楚的,偌大宁国要谁最不是东西,除了孔行尧再无旁人。
其人,喜好钱财。
为钱财,不惜编纂晋地商孔乃孔氏旁裔之流言,只为吞并商孔那庞大家财,可惜商孔那孔兴业也是个聪明的,完全不上当,甚至还在一直拼命辟谣,就是不想和圣孔扯上半点关系。
其人,好女色。
尤好少女,每月都要寻来几名清白女子糟践。
大概几日时间,孔行尧便会失了兴趣,很快就要搜寻新的目标……为满足孔行尧病态的欲望,圣孔府邸之中甚至还有一批专门的护院,这些人都是实力不错的武者,每日游走在金城府,以及周边诸多县城,村,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孔行尧物色合适的女子来给其宠幸。
圣人之后,藏污纳垢!
花钱购买,强取豪夺,杀人掳人,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其父为其取名孔行尧,大概是想让其行尧舜之举,然而孔行尧这般做派,禽兽,不足言其行!
衍圣公,衍圣公,一个圣字大概真让孔行尧以为自己是什么圣人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跟他一个管家没什么关系,他只要伺候好眼前的主子就行,更何况偌大中原也不仅仅只是孔家这般做派,那些勋贵,高官,世家,又能好的了多少?更别,这些被孔行尧玩腻的少女,大都会赏赐给他们这些下人,能被孔行尧相中的女孩,相貌自是不差,是以孔府之中管家护院,皆是对孔行尧忠心耿耿。
“何人,这般时候前来拜访?”孔行尧一边束着腰带,一边问道,现如今已经是三更半夜,这时候前来拜访,多少是有些不懂规矩了。
心中正胡乱想,骤然听到孔行尧这话,管家立马垂下脑袋:“回老爷话,那人自称,是杨家之人。”
杨家?
孔行尧眼睛倏地一下眯起:“杨氏叛逆,居然还敢到我孔府面前?来人,将那杨氏逆贼给我锁了,交由刺史府处置!”
一声令下,便有数名护院从黑暗中走出,直奔府门,准备拿人。
可就在这时,孔行尧面色又是变了变:“等一等!”
“杨家,未必就是琅琊杨家,先带他来见我,如果那人当真是杨氏逆贼,再锁拿不迟,莫要冤枉了良善之人!。”
管家便点了点头,领命而去,不多时的功夫便有一名农夫模样的男子被带了过来。孔行尧使了个眼色,四周众多护院立马散开,便是管家也垂着头悄无声息的后退。
待到四周无人,孔行尧寻了把椅子坐下,这才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汉子,四十来岁,孔武有力,当是一把好手,短暂的沉默了少许时间:“你是何人?”
“回孔老爷话,在下杨子昂,琅琊杨氏旁支。”那汉子毕恭毕敬冲着孔行尧行了一礼,沉声回应。
孔行尧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倒是有几分胆识,现在这般时候居然还敢在金城府自称是琅琊杨家之人,莫非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了你?”
那杨子昂面上却是无半点惧意,听到这话也只是哂然一笑:“孔老爷不会的,您若是想要杀了在下,就不会让在下入了孔府大门。”
孔行尧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眼皮耷拉下来:“现如今,金城府四门封锁,偶有人进出,皆需要严格盘查,你是如何混入府城的。”
杨子昂面色不改:“杨家自有法子。”
大概只是一些很随意的闲扯,孔行尧也根本没想着要从杨子昂口中知晓答案,他只要明白杨家的确是有办法能将人送入城便已经足够……既然杨家能送人入城拜会孔府,那自然也可能有其他人,拜会金城府其他大族,这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孔行尧示意杨子昂坐下,这才再次开口:“不知杨家主差你前往孔府,所为何事?”
杨子昂双手抬起冲着同安府的方向行了一礼:“我家家主有言:伏惟孔公明鉴:今金城之困,琅琊劲旅环伺四野,内无积粟可支瘴疠,外绝援师以解倒悬。饿殍塞于闾巷,疮痍蔽乎垣墉,城破之期,匪朝伊夕。明公世秉礼教,当知《周易》有云: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昔管仲易主而霸齐,微子归周以存祀,良禽择嘉木而栖,智士应天命而佐。今若举钥启关,效南阳之献帛,非惟阖郡生民免蹈水火,更膺从龙云台之勋。孔氏圣裔,岂昧顺逆乎?”
这一番话,倒像是杨和兴能出来的,便是那脸上的神态都学了个几成。
从龙之功!
这杨家,当真是准备做皇帝了?
当然,不管这天下究竟是谁做皇帝,便是异族也好,都跟孔家没有太多关联,孔家地位无论何时依旧超然,孔行尧还不信了,便是他孔家不曾献城投降,杨和兴还真敢将他圣孔一脉给灭了族?
眼睛中隐隐曝露出几分不屑,孔行尧呵了一声:“现如今金城府官吏,世家,百姓上下一心,誓死守卫城池,城墙之下杨家折损成千上万,杨家居然好意思叫我投降?”
杨和兴也不生气,便是面上笑意似是都比之前更浓了几分:“孔家虽困于金城府,但想必对外面的事情应该也是有几分了解的,我杨家这些时日招募军卒十余万,金城府下那些尸体对杨家来不过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家主只是心怀仁义,不愿用人命堆积,若金城一直这般冥顽不灵,家主震怒之下,十余万大军一拥而上,孔老爷觉得金城府能扛得住几日?”
孔行尧面色冷漠。
“孔老爷应该还知道,在我杨家之中有女真精骑上万,更有倭寇战兵六万……”杨家勾结倭寇和女真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但具体的数字金城府这边应是不太清楚,所以杨子昂就稍微加工了一下。
果不其然,孔行尧面色已经阴沉似铁,倒是那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不停。
倭寇,女真。
中原的这些读书人,大都对异族有种天然的恐惧。
“孔老爷觉得,以这些军力,是否能拿下金城?”杨子昂继续道:“不怕孔老爷知晓,我琅琊杨氏已经同倭寇和女真签订了盟约,倭寇和女真将会全力支持琅琊杨氏征讨暴君洛天枢,现如今还有女真十万大军在来的海路上,或许再有两三日功夫便要登陆琅琊。”
“孔老爷是个聪明人,自是知晓金城府抗不了太久的。”
“您就不为孔家想想,不为金城府十万无辜百姓想一想?”
杨子昂侃侃而谈:“我家老爷了,孔府乃圣人传承,他自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灭了孔府满门,可倭寇,女真,皆是一群不通教化之蛮夷,一旦金城府被攻破,这些蛮族会做出什么事情,那就谁也不敢保证了。”
“便是孔府还有人能侥幸存活,然往日荣耀终究是要烟消云散。”
这话一出,孔行尧一拍桌子,勃然大怒:“竖子,安敢威胁老夫?”
“子不敢。”杨子昂再行一礼:“子不过是在孔老爷面前阐述事实罢了,孔老爷志存高洁,心怀大义,定不忍看金城府生灵涂炭。”
“我家老爷允诺,只要孔老爷愿意献城,他定会约束女真和倭寇,对孔门秋毫无犯,并且允诺,衍圣公之尊位,不会有丝毫变动,甚至可以额外在金城府拿出三个县,作为孔门封地,不知孔老爷意下如何?”
“竖子住口,老夫又岂是贪恋权位,钱财之人?”孔行尧沉声喝道,然而下一瞬面色却是忽地一变,满面忧色,重重叹了口气:“然,金城百姓何辜?”
“罢了,为了金城十万百姓之性命,老夫愿意背下这个骂名。”
“烦请杨贤侄回去告知琅琊王,明日夜里,老夫会想办法打开西城大门。”
杨子昂心中满是鄙夷,这孔行尧甚至连如何做都想好了,显然准备投降不是一天两天,这些读书人真真是不要面皮,明明是要够了好处,偏生还要一副忧国忧民,我是为百姓考虑的做派,当真令人作呕。
不过,对杨家来这自然也是一件好事。
杨子昂起身再拜,旋即转身离去,孔行尧送至后宅门口这才停下,旋即唤来管家,急匆匆便朝着书房走去。
“研墨。”
管家忙准备笔墨纸砚:“老爷,您这是准备写什么?”
“降表!”
……
翌日。
雪停。
平阳府的地面,又一次堆起了厚厚的积雪。
对寻常百姓来,这样的日子是很糟糕的,大都在嘀咕着这狗日的天气究竟什么时候能过去;可对孩子来,雪天便是玩耍的时节,堆雪人,打雪仗,在这个娱乐贫乏的年代,总是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便是在王府之中,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是停不下来。
洛青衣,洛彩衣,洛双双,洛兮兮几个正在后院中闹腾。
虽娘亲不是同一个,但毕竟也是姐妹,刚到王府的时候还有些陌生,相处了一些时日也就熟络了。
大概一路上永宁洛向彤没少在这两个妹妹面前宋言的坏话,京观狂魔有多凶神恶煞之类,是以两个丫头最初见着宋言的时候,都是怯生生的,不没有身为公主的刁蛮和傲慢,每日更是乖乖巧巧的待在房间里,不哭不闹的,生怕一个不心惹怒了这位燕王,就要被送过去做京观……听做京观,要砍头,脖子上那么大一个伤口,肯定很疼的。